如今天下已经彻底的安定,当年还有突厥之患,如今因李靖李世绩在西北的征战,也已经彻底的解决了问题,南边有冯盎,虽然对于李世民逼宫夺位的行为颇有不齿,但毕竟是冼夫人的血脉,大义私情上分的清楚,对皇帝的感情是一回事,不愿意中原大地上再起波澜是另一回事,因此也算不上什么毛病,而东北虽然有高句骊,但目前对于大唐来说完全恭顺无比,不成问题。
盛世之象已成,便是大唐帝国的缔造者李渊,也很欣慰这样局面的产生。
不过听到无容说四边国家都上表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天可汗,无容很明显的看到,李渊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当然了,任何一个帝王或者是曾经是帝王的人,都希望那被万国来朝的君主是自己。
无容含笑坐在下首:“是,所谓圣王之治,便在不兴刀兵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四夷宾服。”
李渊长叹一声,看着下首无容的如花面容,长叹一声:“你们这才是最好的时代。我经历过颠沛流离的战乱,也见过易子相食的惨剧,更有生离死别的伤感,如今的你们,如此轻易的便能获得如此四夷宾服的局面。即便……即便你们做出那种事来,我现在也觉得,若是我接着在位这么些年,第一年大旱,第二年蝗灾,第三年战乱,要是我根本就扛不下来。”
李渊随手抬起酒杯:“如今你们才是天下的主人,我祝贺你们。”
无容含笑摇头,起身跪倒在李渊面前,诚恳道:“此次儿媳前来,是为了邀请父亲,在颉利进京的庆典上出席。如今的胜利,也少不了您在武德年间的治理,夫君的意思,是咱们一家人,也该在一起庆祝一下,不是一国打败了一国,只是一家人终于打跑了恶邻居,值得庆贺。”
“原来不是来问我蝗灾的时候有人说让陛下退位太上皇还政中间到底有没有我的影子啊……”李渊收回了酒杯,一边把玩一边漫漫道,“你们大肆整治宫中宫人,能放出宫的都放出去了,居然不是针对我个老头子?真是不容易。”
无容抿着唇间的笑意,自己抬头看着李渊,轻笑:“不敢瞒着父亲,两次整治宫中宫人,第一次确然是为了肃清息王海陵王的势力,至于第二次,确然是关中人口不足,夫君算过,宫中若是放出三千宫人任她们自行婚配,一年之后,哪怕只是一半的宫女嫁人生子,也能添一千五的人丁,即便有一半是女子,也会多了七百五的男丁,多好。”
李渊吃吃一笑:“瞧着这管家婆的模样,当真不是针对老夫?”
无容含笑摇头,越发的轻松:“一家人,有什么针对不针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9 章
“倒也是。”李渊长长喟叹一声,“多年把宫中事务交给万贵妃,她治理家事水平其实无比一般,宫中事务不过是保证着不出错,小心谨慎如她宫中还常常出乱子,就这,前些日子因着宽儿过世了她也伤心的跟着去了,老夫还担心你趁机往大安宫中安插钉子,却不曾想,你是真的当做自己的地方在管。身边的事情非但没有混乱,甚至更加有理有节了些。”
无容略略有些羞,耳根子有点红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诟病你当年居然劝老夫退位。”李渊无奈的看着无容,最终长叹,“直到万贵妃故世,我的姬妾们没几个成器的能够把内宫事务管的妥当,我再如何落魄也还是个须眉男子,自己管理实在是太丢人,也就是你,还跟没事人一样打理事务伺候老夫,不让你以为老夫那么容易重新想想当年情境?”
无容眨眨眼,好奇的看着李渊,坦然道:“早年妾身被兄长赶出家门,当时也是愤恨无比,后来渐渐想了想,觉得以我三哥的不成器,与我无忌兄长的早年便有些才华的苗头,若是我为三哥,好好修持自身才德尚且放在一边,最有效的解决将来忧患的办法,确然是把我母亲连带我与兄长赶出家门,毕竟母亲是续弦,他们三人才是嫡亲的兄弟。您瞧瞧,当年那种屈辱之事妾身都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分析,您是个胸怀宽广之人,自然比妾身更容易想得开,所以啊,时间总会抹平那些事的,您当年生气是应有之义,妾身是您的儿媳,所谓小杖受大杖走,生个气而已,儿媳妇被翁姑骂两句,受着便受着,您发泄完了能消气就好。”
“你就那么相信老夫已经不在意了?”
无容抿唇,对李渊展开了一个明艳的笑容:“事情已经做了,妾身承认妾身也有亲自勉励将士,甚至后来还大逆不道的给您暗示希望您退位,但是您也不可能不知道当年,若是我们再不动手,若是二郎死了,您难道就不会伤心?当年您正在气头上,所有感情全都摒弃不管,而秦王/府的人也都杀红了眼,除了妾身来劝说您还能平和的解决问题之外,别的人掺合进来涉及此等皇家之事,您与二郎当时还来不及管,后来冷静下来,岂不是害了他们一生?”
看着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渊还没有暴怒的把酒杯砸下来,无容放心的接着道:“您会生我的气,但是过些日子您就会明白,那样的情势裹挟之下,没别的选择。当年妾身就给您说过,您是个明君,即便如今您是太上皇,依旧是明君。”
“无容啊……”李渊玩味着无容的这番话,“我在想,当年让二郎娶你,到底对不对。如果没有你,会不会没有如今的局面?”
“大人何出此言?”
“虽然我早就有了起兵的念头,但是你那番话也确实推动了我的想法。如果二郎死在了与薛举的战争之中,兴许便没有了如今的大唐,也便没有了他们兄弟现残的局面。如果没有你在其中周旋,二郎可能早就把我惹怒了,发配岭南,这样会不会能够避免这样的情况?”
无容摇摇头:“妾身不敢说会如何。但是二郎的夺嫡之念很早就有了,比您想象的还要早,但是妾身能够保证,二郎是想要光明正大的让您觉得息王不如他,顺顺当当的立他做太子,所以才会那么努力的表现,军事,政治,哪怕是对封地的治理上都要让您看到他的好,可奈何啊,您看到了他的好,但是更进一步的,疏远了他来稳息王的心。至于息王与海陵王杀害二郎的心,也比您想象的要早。”
李渊瞪大了眼睛,听着无容的坦诚相对。
“当年承乾殿,您给承乾赐名,妾身虽未曾亲见,但想来,承乾这个名字,也彻底的提醒了息王。以妾身对您的理解,不过是狂喜之下没有想太多,并且觉得希望应同您一样是个宽心之人,但是奈何,息王不是,即便息王是,他的幕僚也不是。”
“这又从何说起?”
“魏征,魏郎君,当年在东宫做洗马,如今是陛下的臣子,曾经在酒后透露,他当年在二郎平了刘黑闼之后入东宫,第一件事希望息王办的就是杀二郎,避免后患。当年您曾经与二郎一起去过东宫,当时海陵王也在,您可能没怎么注意,但是二郎看到了,屏风后面,是个全副武装的甲士,海陵王和息王宫中的甲士,还能用来干嘛?”
李渊长叹一声,无奈靠在靠椅上:“果然还是跑不脱这个怪圈……”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平复了情绪之后才看向无容,“这些话,你为何当年不与我说?”
“当年说了有用?形势所逼之下,与本心关系都不大了,更多的可能,只能顺着形势走而已。”无容苦笑一声,“当年有个人与妾身说过,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便是做事随心,次之的便是随缘,而最惨的,便是跟着形势走。因为随心还能控制局面,随缘好歹未来未知,未必知道如何,但是形势,便是你看出了发展下去是个什么局面,却无力阻止,只能跟着形势一路上前,哪怕走向万劫不复。您也知道,万斤重车开始走下坡路,谁又能有能力阻止?若是万斤重车下去之后会祸害农田,能做的不也只是跟着它走,尽量减少损失,别无选择。”
“四年了……”李渊呼吸沉重,“我想了很多,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玩耍的场景,他们后来逐渐兄弟之情泯灭的场景,包括那天二郎是怎么射杀大郎的场景都在我脑海里面出现了多次,确然,形势所逼之下,只能如此。而也和你说的一样,大郎和四郎死我会伤心,而二郎死了,我也会伤心,我即便已经在努力的减少损失,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无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再次伏地请求,声音哽咽:“二郎希望您能出现在生擒颉利的庆功宴上,不是太上皇,也没有帝后,就只是一家人终于打跑了恶邻居,要和家臣一起好好庆祝而已。”
李渊摆摆手:“你去吧,我会去的。这是好事,别被我弄哭了不好看,皇后嘛,应该有皇后的凤仪。”
无容三叩首之后,在宦娘的搀扶之下缓缓离去。
史书有载:
上皇闻擒颉利,叹曰:“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托付得人,复何忧哉!”上皇召上与贵臣十馀人及诸王、妃、主置酒凌烟阁,酒酣,上皇自弹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为寿,逮夜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