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承乾条件反射的摇头,“孩儿没有那么恶毒。”
无容笑眯眯的搂着李承乾:“你啊……若是按着你这个逻辑,青雀岂不是更郁闷?你好歹还有好几年的母亲全部的关注,青雀出生了之后最多就只能有一半了,他都没难过,你难过个什么?或者,在有你之前,你父亲心里就只有母亲,你出生之后就还有你的位子,那母亲是不是也应该掐死你,然后独占你父亲?”
李承乾讷讷不语。
“乾儿可听过民间有句话?”
李承乾好奇的看着无容,期待妙语连珠的母亲能够蹦出什么好玩的。
“天子爱长子,百姓爱小儿。”
无容鼓励的看着李承乾,李承乾最终讷讷:“孩儿也知道,立嫡立长才能世世不绝,因此天子爱长子,父亲以行二得位,本身就会格外注重这立嫡立长的传统。”
“那不就完了。”无容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听别人的,自己有点主见,好好跟着师傅读书,有不懂的便大胆的去问你父亲,来问母亲也可以,自己瞎琢磨是要出事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了不起就被母亲打一顿或者是师傅的板子,被母亲或者师傅收拾不丢人,你外公去的早没什么机会收拾母亲,但是母亲却也不是没有被师傅收拾过。多大的事就这么踯躅不安没个自己主意,也不嫌丢了你长子的气度。”
“恩。”李承乾软软的答应一声,心下安宁,却又想到别人说的话——
“母亲,孩儿还有一事不明,虽也是别人闲话,到底在孩儿心中,也存了很久的疑惑。”
无容温柔道:“要说就说,不过是些许言语,只要不是大错,母亲不会罚你。”
“也有人说,母亲的地位堪忧。”李承乾皱眉道。
无容本来极为温柔的看着李承乾,慵懒高贵的抬手喝口茶打算继续给孩子科普,被这么一句话吓的几乎要把口中的茶喷出来。
最终她严肃道:“乾儿,是为娘不对。”
李承乾疑惑:“母亲?”
“你身边的人本都是母亲好好选了给你的,如今看来不过如此,更有些人有了不好的意思,打一个两个只怕是解决不了问题了,全部打死。让母亲身边靠得住的人去照顾你。你也要快些成长起来,有自己的主见才好。”无容认真道,“今后有些什么事,乾儿不可自行专断,一定要问过师傅或者至少问过母亲。若是再不肃清你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会有些什么后果!”
李承乾感觉到了母亲的怒意,忙忙请罪:“是孩儿没有好好管教自己身边的人,母亲对他们的责罚还请轻些,儿领了便是。”
无容把他扶起来,叹了口气:“为上位者,有这份仁慈之心,母亲很欣慰。”
李承乾看着无容,坚持要无容把自己地位的问题说清楚——
无容只能苦笑:“那你为什么觉得,母亲地位堪忧呢?”
李承乾认真道——
“贵妃是再嫁之人,淑妃是前朝公主,德妃的父亲又是个那种身份……这三人……若不是父亲极度喜欢,如何会收入后宫?相比起来,母亲平淡的……没有任何让人诟病之处。”
无容叹了口气,缓缓道:“那照你说,为何皇后不是你父亲说钟爱的他们,反而是母亲?”
“因为母亲是父亲的原配啊……”李承乾理所当然道,然后声音又有几分低落,“他们有人说,父亲不爱母亲才把母亲放在着风口浪尖的被各种妃嫔攻讦,父亲要是真的钟爱一个女子,一定会放在一个尊贵却又不容易被别人攻击的位子上安富尊荣的享福的。”
“傻孩子。”李世民最终还是忍不住,缓步走了进来,看着承乾的表情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你母亲说的没错,你该有些自己的见识,不能总是别人说,身边的人也该打,都把我好好的孩子教成什么了。”
无容本来要起来行礼的,被李世民按着不动,坐在了无容身边,叹:“你父亲都不知道能够得到你母亲是如何的好运,你如今居然在抱怨你母亲的地位堪忧,真是……那你说,我要立你为太子,让你成为弟弟们的学习的对象,不也是把你架在火上烤?那父亲是不是也不顾念你的感受?父亲把任何一个儿子捧上太子之位,都是因为父亲对儿子的极度厌恶把他架在火上烤了早死早超生免得看着心烦?”
李承乾有些讪讪。
“帝王折腾臣子是有个法子叫捧杀。”李世民无奈的摇摇头,“不过所谓捧杀是给予不该坐在某个位子的人坐在某个位子的机会,然后被应该坐那个位子的人攻讦伤害。你母亲做皇后,你做太子都是应有之义,若这都是捧杀,那父亲还怎么给臣子升官?”
无容抿唇一笑,拒绝在孩子面前秀恩爱,只拍了拍承乾的脑袋,笑:“你现在还小,过些时候给你娶了正妃,或许你就能明白这是个什么感觉,最喜欢的未必是身世最离奇的,市井之中的那些诸如亡国公主与当世帝王这种传奇固然有意思,但是传奇之所以能成为传奇,是因为其稀少而不是因为其常见。并不是每个君王都会和前朝公主有牵连,也不是每个君主都会对之前的反贼既往不咎。最关键的是,不是每个皇后,都是一幅死人脸的高高在上,确实有时候你的错误是因为书读太少,有时候多看看史书,会比自己胡乱猜测或者是信任别人的瞎说好很多。”
承乾看着无容自信的模样,对母亲地位的担忧终于还是打消了。
“至于你的地位。”李世民笑着把他抱到自己怀里,八岁的孩子还能愉快的给父亲撒娇,李承乾也很顺当的被李世民抱到怀中,“你可知道,为了你,我与你母亲花了多少心思?”
李承乾一脸孺慕的看着李世民。
李二轻轻的拍他的脑袋,声音是难得的温柔:“你是长子,我对你看重因此有些严苛也是有的,但是为此伤害了我们父子情分就不是我希望的了。和你觉得的一样,我不希望你的兄弟们有人做出我不喜欢的事情,承继我的位子的人,我最希望是你,虽然不排除因为你实在是不听话只能考虑别人的情况,但是只要你好好的,天下总归会是你的。”
李承乾看着如今难得的有慈父光辉的李二,眨眨眼,问道:“那父亲希望,儿子如何好好的?”
李二皱着眉头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会意,爬出了李二的怀抱,小小的人儿行起礼来看起来也是那么回事:
“还请陛下赐教,臣应当如何?”
无容抿唇,看着这一对父子,终究起身,身形消失在重重帷幔之后。
说好了,从此,她不理政事。
如今皇帝和太子单独说话,她在场,反而不是那么回事。
李世民看着妻子离开的身影,面前自己跪着的懂事孩子——
帝王之位固然寒凉,还好,妻贤子孝。
他走下位来,亲自扶起承乾:“以后就跟在父亲身边,我教你,怎么做个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0 章
“一朝宰执?”无容瞪大了眼睛,“我哥哥?”最终叹口气,“二郎说笑了。”
李世民好奇的看着无容一句话换了若干个表情,最终慢腾腾的抿口茶:“无忌是我的大舅子,就这个关系,不过是个仆射,他担得起。”
“哦?”无容轻轻叹了口气,“霍光还是汉宣帝的老丈人呢。”
李世民有些生气:“那照你说,若是天下无人可用,也应该保住你长孙家的清贵之名,兄弟不涉朝政,贵宠已极?他是你哥哥,但是他也是朕的布衣之交,当年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用暴力方式夺/权。”
无容笑盈盈看着李世民发怒,声音越发的温柔:“暴力夺/权?”
李世民有些动容,他从来都知道无容不会无的放矢,虽然这句话确实有些僭越了她不干政的诺言,但是这句话一定有别的含义,他仔细想了想,眼中闪过好些光泽:“你是说……”
为了不遗臭万年,杀兄弑弟这种事,一定要给一个交代。
作为一个帝王,按着一般的逻辑,应当是让臣下顶罪。
什么人可以顶罪——
自己亲手杀了建成是跑不了了,但是元吉,可是尉迟恭杀的。
自己一直都想着和平演变,所以任何事情做的都留有三分余地,就是等着太上皇改变主意,但是最后,因为天策府诸多臣僚尤其是长孙无忌的推动,最终转变成为暴力夺/权。
如果要自己留下清白名声,或许可以说是臣子撺掇,把他们捧上了高处,然后……
捧杀嘛。
当年你逼我制造家庭矛盾,连自己兄长弟弟都杀了,现在抬高你长孙无忌和尉迟恭,让你们成为众矢之的,最后自然——
天子什么错处都落不着,愉快的做他的千古圣君,至于君王是怎么做到君王这个位子的,在所不问,帝王令名保住了,完蛋的不过是几个臣子而已。
多好,多完美。
“你多虑了。”李世民温和道,“我不是这种人。”
无容轻轻一叹,略略仰首看着李世民:“你我夫妻多年,我当然知道。”她靠到李世民肩上,“但是,会有人把您逼成这种人,兄长有没有治国之能,我当年在舅舅家也不是没见到兄长有多努力,但是如今既然如今是这么个局面,兄长最好,只做个清贵文臣,他和陛下的情分,可以是旧年老友也可以是知己,但是如果要做一朝帝王与一国宰执……我只怕最后连旧年老友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