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容踮脚给他正发簪,笑着道:“您要是这个都不能解决,还是妾的陛下?再者,您若是连这个都不生气,还是我的二郎?”
“我只是觉得烦……”李世民长叹道,“以前,也没有那么多处处造反,或者怀疑造反的人,为何我即位之后……他们都以息王海陵王之事造反,天下固然有很大吸引力,但难道他们都忘了,我才是造反的祖宗,他们在我手里,其实什么浪花都翻不起来,这又是何苦?”
无容勉强一笑,这个话题,就不是她应该置喙的了。
还能因为什么造反——
或是为了将来可能有的权欲,或是为了本来有的地位。
反正,都是权欲二字而已。
只要未曾挑起百姓大规模反对,那都叫做叛乱,不叫做造反,国朝军队所到之处,自然望风披靡。对于君王而言,对所有想不通要造反的人,都只需要平乱,哪里需要管他们为什么造反,怎么想的。
“我知道,这又涉及政事,你又不能说。”李世民慢慢前行,略有怒意,无容也跟在他身边,小心谨慎的让李世民心中一痛。最终叹息,也不知道是宽慰无容,还是宽慰自己,“不过是发发牢骚,该解决的我会解决,该到来的盛世,一定会不折不扣的到来。”
无容伸出手来,紧紧的握住了李世民的手。
她轻轻道:“如今是冬日,即便有些严寒,但春天总会来的,何况今年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
李世民忽然心里似乎有个地方被戳中了,深吸一口气,道:“是啊,最冷的时候都过了,如今我们……没理由过不去。”
——
“三哥那可是造反?要见我?”无容看着面前的长孙无忌,声音冷淡,“这种混账话,哥哥便当做没听到,何必告诉我?”
长孙无忌苦笑:“我要是能瞒得住,当然会瞒下来,如今成了这个局面,我不过是徒呼奈何而已。”
无容来了兴致:“有什么情况,是哥哥都需要徒呼奈何?”
正常的事情一般也到不了她耳朵里,被长孙无忌拦下来一层,又被李世民拦下一层,外朝之事真正能到她耳朵里烦心烦心的都是足以记入史册的东西,长孙无忌都没办法,还不能通过李世民的话,难免她有兴趣。
“三哥在下狱之前与我一起说话来着,被捕之时难得的沉稳淡定,求戴胄让他和我单独说两句话。戴胄也是,直接拿人便是,何苦还给了他这个机会。”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然后,安业说,若是不想长孙家因此败落,还最好救他一救。”
无容看着长孙无忌,觉得这句话的威胁力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她哥哥不会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加上她自己也自信自己的地位,只要不是谋反,一般来说,不过是保他一命,他们兄妹俩不管是谁出手问题都不大。
“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陛下对我恩深,当然我也不能做个白眼狼。”长孙无忌叹道,“我看三哥也没那个胆色做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最多也就说说符命之事,就他那点本事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无容忍俊不禁——
这话不假。
除了当年赶他们兄妹出门以及后来自己婚礼都是哥哥背着自己出门,那位三哥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长孙安业除了赶人出门这种让家族内部纷扰不休的混账事做的还有些许男子气概之外,在大唐建立,长孙无忌宦途一度青云直上,他自己也随着秦王的封爵逐渐尊贵起来,他越来越朝着尹阿鼠的方向发展,本就没什么能力,当年好歹还有些男子气概敢作敢当,现在彻底的把自己活成了长安城里面的纨绔,还是个年纪相当大的老纨绔,人家五陵少年风流一时好歹都是美少年,风流起来了不得就说句年少轻狂,你个中年人还和少年们一起纨绔,这就是为老不尊了。
不过是仗着他们兄妹的威势作威作福而已。
要他揭竿而起,一马当先的造反,那只能是个笑话。
“不过你也知道,建造比毁灭难了太多。三哥绝对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胆色毁灭一个国家,但是毁一个家族……他要是说什么整个长孙家都在谋反……你知道的,即便没有人以为是真的,真的入狱调查,即便我们自己光风霁月奴仆们也来的硬气忠心……也免不了遭受重创,父亲死后,到了现在长孙家才有些起色,我实在不愿意毁在了三哥手里。”
“那哥哥为何不自己去求陛下?”无容挑眉道,“要是说情分,哥哥和陛下的情分,不过是个连实际行动都不敢的混账,陛下把这件事埋下来了便埋下来了,何必走我的路子?”
长孙无忌又叹一口气,把一个玉佩给了无容。
无容拿过玉佩,瞟了一眼。
认得。
尹德妃的心爱之物,轻易不离身的。
“三哥给您的?”无容问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所以这件事,我平不了,只有找你。”
无容看着那枚玉佩,怒从心中起,抬手就把玉佩摔远了,道:“什么东西!皇族争斗都沾染!还好意思让我求情!”
长孙无忌知道——
无容从来都是个温柔性子,这么动怒,绝对是真生气。
不过这事也混账。
尹德妃背后曾经是齐王,不管是出于一定要和他们兄妹对着干还是把持着万一齐王在夺嫡之争中胜利的心态,反正客观事实是给了长孙家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这绝对不是什么坏事。但是……
但是现在尹德妃背后可是太上皇。
你把宝押在现在一个基本上从来没有成功过的太上皇还政,除了是个脑子有病的混账之外,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这种行为?
他叹了口气:“三哥说,如果他要死,不妨多点东西陪葬。这招的烦心点在于不管三哥是不是和太……那一位搭上了关系,而在于如果三个随便攀诬还有物证在手,皇家最后的温情也就没了。”
无容拍案而起:“混账东西!本宫还要被他威胁?!”
“这不是你。”长孙无忌恨恨道,“这是陛下。”
无容怒极反笑,计上心头:“不,这就是因为我,与陛下无关。”
长孙无忌看着无容坚定起来的神色,知道她已经有了主意,只叹道:“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我便不多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2 章
“三哥。”
一声冷淡到了极致的呼唤把神游太虚的长孙安业唤了回来。
“你来了。”长孙安业面色安详,安然平静,似乎面前的不是庇护他至今的国母,而不过是个奴婢前来,屈膝问安。
无容忍住内心的不耐:“三哥何以在贱位而蔑尊者?且别说造反那件事了,便是对皇后的大不敬,兄长以为无容会一笑了之?”
长孙安业冷笑一声:“既然你来了,可以看出无忌确然告诉了你事情始末,来了便要做事,至于我是倨是恭,于事何用?”
狱卒打开了牢门,无容缓步进入,慢吞吞的坐下,挥手让狱卒与宫人都离开。
无容的贴身女官宦娘不放心道:“殿下一人在此……小婢担心……”
“且不说这是我兄长。”无容毫不在意,理着自己因为行走有些凌乱的袖子,“便是他自己就是个惜命之人,若是有那个胆色敢威胁皇后,别说什么戴胄了,陛下都会把他碎尸万段。”
所有人听话的下去。
无容接着冷笑:“当然了,若是兄长有那个胆色威胁皇后,估摸着光是这个胆色,就足以建功立业,何以只敢说,不敢做?”
长孙安业被无容这么夹枪带棒还没什么脏字就足以让人恨不得掐死面前这个混蛋女人的话噎的什么也说不出。
“不过话说回来。”无容提起牢狱之中的茶壶,打算找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杯茶,“兄长确实也有好胆色,不过这胆色,全用在了折腾四哥与小妹身上,便是现在,这十恶不赦之罪,小妹还要想办法把三哥弄出来,也真是不知,父亲在天之灵,会不会恨当年三哥出生之后,不直接把三哥掐死,免得现在还堕了父亲威名,给长孙家,丢,人。”
“反正当年父亲没有弄死我,如今我也夜夜安枕,想来父亲也不会被我气的活过来,反而现在四处无人,我直接把你掐死,倒是有更多的可能。”长孙安业冷冷道。
无容慢悠悠的给自己倒茶,缓缓道:“三哥还是省了这口舌吧。折磨四哥与小妹三哥是一把好手,不过现在……”她抬头,冷笑,“三哥珍惜自己的性命,别说小妹这么几句话,便是小妹……”
她慢腾腾的放下茶杯,忽然无比迅速的扇了长孙安业一巴掌,然后才又收拾自己有些凌乱的袖子,平稳了气息,才道:“便是小妹打了兄长,为了三哥这条性命,三哥不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小妹不是因为三哥在长安城中为非作歹打的三哥,而是因为皇家之事——三哥以什么立场沾染,又有什么能力沾染?小妹不为了泄愤,只为了把三哥打醒而已。”
她忽然嘲讽一笑:“倒也是,三哥但凡有点胆色,也不至于光和李孝常只说不做,李孝常即便是谋反,死的也算是堂堂正正,哪有如今三哥,还在摇尾乞怜,便是被一个妇人羞辱至此,都不得不为求一条命连点男子气概也无。三哥但凡有点见识,妹妹做了皇后,三哥便安安心心的受陛下对外戚的关照便是,还作出这种混账事。甚至如今到了身陷囹圄之时,好容易求得本宫前来探望,便该好好求本宫给你一条活路,还如此倨傲,当真以为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