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点点头,笑:“我答应你,一定尽量保全自己,安全回来。”
无容忍住了喉咙里的哽咽,咳了两声,顺便把已经到眼角的泪水也逼了回去,郑重下拜:“妾恭祝陛下,得胜还朝。”
李世民抿唇,控制了一下面部情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明日一早朕便出城会会颉利,今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便不回来。皇后早些安歇,也……千万保重。”
无容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看着李世民准备跨出殿门,忽然道:“陛下!”
李世民霍然转身。
“当年陛下解雁门之危时就利用过义成公主对前隋之忠,听闻义成又嫁颉利,此番之事,还可以从她身上下功夫。”
李世民眼前忽然一亮。
他的无容一直都会给他惊喜。
却看到无容身形一闪,一团软玉温香便入他怀。
耳边声音沉沉:“我要你平安归来。”
李世民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忍住了老泪纵横的冲动。
“我不能答应你,我这辈子答应了你的所有事情都做到了,从未食言。若是今次我做不到,那岂非一世英名毁之一旦。”李世民轻轻亲吻无容的额头,勉为其难的开了个玩笑之后,声音又沉重起来,“我只能保证,珍重自身。”
无容轻轻闭上眼睛。
她知道。
这么一次扑到他怀里,不过是最后感受一下他怀中的温暖。
若是真的事有不谐,那这次便是这辈子最后的温存,如何能不小心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7 章
翌日
李世民安排了一切,带着高士廉,房玄龄等几人,自己着明光铠,安排了将军带领目前长安的老弱兵丁在后方做军容严整状,悠悠然——或者只是看起来悠悠然的与几人去了渭水便桥边上。
颉利看着比当年雨中带亲兵前来谈判更加嚣张的李世民——
上次好歹还带了百名玄甲军前来,虽然作为亲王这护卫力量也弱了些,到底还是百人。
现在可好,加上自己,也才六个人。
是做了皇帝之后整个人都霸气了还是有自信了,看起来一个个都是文臣,一个武将都没有,这是疯病更严重了还是自信以他天策上将军的威风能全身而退?
他本就生性多疑,看着这个情况,更不好直接出兵。
“上次与可汗约了姻亲之好。”李世民隔着渭水扬声道,“何以可汗如今,背信弃义耶?”
颉利冷笑:“我即便是背信弃义,到底也没有违背你汉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之约定,何以我部将执失思力昨日入长安城,被你扣下?”
李世民声音冷冷,恍惚之间已经有了帝王的威严:“我大唐自然不会无礼于使者,然而执失思力窃知我兵部机要,犯我天子声威,朕怎么会放过他?”
颉利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李世民,还是吃不准是什么情况。
想到自己后面好歹有十万大军呢,底气足了足:“既然陛下也不把执失思力当和谈使臣,还辱我一国将领,那突厥只好兵临长安城,看看陛下会不会把执失思力放回。”
李世民看着颉利要动手了,暗道一声“不好”,面上却无比镇定的,挥手。
李世民后面,在颉利目力所及之处,原野微黄,便桥边上刚好有个不高也不大的连绵陡坡,慢慢走来一只“军容严整”的军队,旌旗千百,按着正常逻辑,千百旌旗之下,兵力竟也不少,虽然在数量上还是不怎么比得上自己的百万大军,但是颉利又想到了李世民常年征战在外,常年的把戏就是以少胜多。
关键是在他的角度,看起来,那旌旗蔽日,陡坡被看出来之外,还有看不出来的,似乎后面也还有旌旗飞扬。
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万一李世民真的有备而来,自己死在这里,绝对不划算!
李世民面色不变,暗自感叹——
渭水便桥边上的地势自己再清楚无比,也就占占地利的便宜——
自己与臣属分析了好久,琢磨出如何用最少的人看出最多的效果,最后才想到了便桥边上,有个不大不小的连绵的土坡,在颉利能看到的角度,陡坡对着颉利的方向布一定的军队,陡坡另一边,就只插几面旗子,就是个最好不过的惑敌之计。
当然,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没办法了,地利也已经被利用到了极限,而这人和——
要不是上次成功的忽悠过了颉利之后便得知此人虽然军事才能绝佳,但是好大喜功,又看重生死,还有内乱未平,如果大唐硬气的表明了自己不好欺负,没准还能再骗一次这草原上的蛮王。
要不是把握住了颉利的心态,还是那句话——
他是李世民,不是傻大胆,没有骗过去的可能,怎么会把自己白白放在险地和一头狼谈判,然后把一个残破的国家丢给他们孤儿寡母?
他要是颉利,就绝对不会听自己说任何的话,打破长安城,什么珠宝美人没有,何必在这便桥吹风谈判,隔河怒吼。
简单说——
颉利之所以会停在渭水边上,本身就是怀疑——
万一长安重兵防守呢?
万一李世民又来一次百骑破敌呢?
万一……
有怀疑,就一切好说。
李世民想归想,面上依旧笑意盈盈,道:“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汗若非要与朕争个长短,汉家讲究一个主辱臣死,朕即便捏着鼻子忍了,朕身后的汉家儿郎,想来也不会答应。”
颉利被噎了一噎,随后冷冷道:“我倒是想试试,你们倒是如何的主辱臣死!”
“我若是可汗就不会那么想。”李世民又狡黠一笑,声音朗朗,“可汗花费极大的代价南下而来,真是为了攻破长安城?”
颉利又被噎了一噎。
感觉和李世民对上就没怎么在口舌上占优势。
当然不是为了长安洛阳,甚至不是为了中原锦绣山河,主要是为了抢劫。
游牧民族南下,能为了什么——
南边不适合放牧,真的打下来了也只能还是这些汉人种地。
他们不可能和汉人一样种地,他们既然是马背上的民族,适合的也就是放牧,是那种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而不是汉地的复杂地势,随时从一座深山老林里面蹦出来一只老虎,或者从一个和平无比的小水塘中爬出一只蛟龙(鳄鱼),或者本来无比平和的水塘原来是沼泽,这种地势,绝对不适合他们游牧民族。
不过是看着大唐新有君主,过来打劫一番。
这也是一直以来北边游牧民族对汉人的政策——
打劫。
有机会就去打劫,完事了回来放牧,把汉人当做他们的“韭菜”,一有机会就去收割,钱粮,食盐,布匹丝绸都是收割的对象,反正过一段时间,汉人还能又一次创造这些东西,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发起新一轮的打劫。
至于占据汉地——五胡乱华玩的虽然是他们扬眉吐气之时,宰杀汉人如宰鸡屠狗,但是最后那些胡人的结果不还是被汉族同化,最终失去了血性。
对颉利而言,最愉快的生活还是在草原上,他从来就没想过做中原大地的主人——汉人难缠,偶尔打劫还好,要是长期治理,他作为草原人,除了被同化之外,别无选择。
既然目的是打劫,都到了长安城,勒索一批钱粮,走了便是。
这个道理他们草原贵族都明白,而现在,似乎汉人皇帝也明白。
李世民眯着眼睛,他目力极佳,看到了颉利变幻不定的神色,手中恨恨的捏紧了马鞭——
若是国家足够强大,怎会留尔等宵小于我的土地上,勒索我?
又何必由我变相提出可以用府库钱粮来换取你们退兵?
若一日大唐强盛,必灭尔等!
房玄龄看到了李世民捏紧的拳头,叹息一声,低声劝道:“陛下还请为天下百姓计,忍这一时之辱。”
李世民看着对面的颉利,不露怯意,声音低沉:“朕知道。”
他看着颉利目前还在天人交战,决定最后给他一击。
他咬咬牙,悠然打马,回身,把后背留给颉利。
跟着他来的诸多文官也跟随他们主上,打马,转身,即便心中或许有对颉利如果挥师上前那么他们必死无疑的了然,却也走的从从容容——
即便不能全尸而回,陪着陛下走这么一遭,他们的家族,一定会被后来的皇帝多番倚重,前程似锦。
在家族面前,其实有时候,个人利益完全可以舍弃。
颉利看着李世民离开的状态,思绪万千。
打下长安城代价一定很大,他无比相信,以李世民的军事才能和声望,守城之战他绝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自己讨不了好,至少要让很多儿郎为此丧生,这些后果,突厥虽然不至于支付不起,但是也讲究一个是否必要。
突利看着李世民居然这么洒脱的就走了,想到昨夜送到自己手里的李世民的亲笔信,暗自努一把力,觉得毕竟李世民才是许诺自己做大可汗之人,便打马上前,在颉利面前轻声劝道:“您也想想,此次南下,是谁在后面撺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