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容抖抖眉毛，笑：“四夫人跑不了，韦珪杨曦在秦王/府的时候便是孺人，燕岚是贵人，略比孺人下了些，却还算是个有位分的，再者，还有一个生了佑儿平日也谨小慎微的阴湄。至于贵淑贤德，总归就是那么回事，她们若是不服气……”无容坏笑，“不如抽签？”
“若是以子嗣论，不还是有一个王氏？”李世民皱眉道，“她也是个小心眼的，若是忽略了，岂不是有些委屈？”
“王氏……”无容皱了皱眉头，不语。
李世民难得看到无容拿不定主意的模样，好奇道：“王氏怎么了？”
“您可不能生气。”
“不生气。”
“那次您驯马回来，经查实，我中毒便是她的手笔。”
李世民大惊失色——
“那你为何不杀她？”
无容轻轻摇头：“后来，我让宦娘熬了一碗红花给她，把恽儿给了燕岚抚养，从此她不会再怀孕，也不会再有那些奇怪心思，恽儿是个好孩子，有点胆小，有点怕生，就这样小心谨慎的活一辈子，也便罢了。”
李世民声音蓦地冷了下去：“若是你说韦珪对你下毒，我还可以理解是什么情况，哪怕是当年灵芸也不是不能理解，王氏……你死了她有什么好的？”
无容苦笑：“女子之间的鬼蜮伎俩，她是个有本事的，也有些心胸，下的手段也颇有些道理，城府比当年的灵芸厉害多了，若不是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一定要栽赃给燕岚，我几乎查不出来。”
李世民听了这么一段，皱眉思考了半晌，了解了——
之所以是燕岚——
韦珪是再嫁之女，做他的正妻不合适，杨曦是前朝公主，肯定当时无论是李渊还是建成都不会允许这样的女人做正妻，阴湄更是想都别想，要是燕岚也被他厌弃，数也数的到王氏。
“我身边居然还有这等阴狠女子！”李世民恨道，“你处理的还是过于仁厚了。”
无容懒懒靠在李世民身边：“当年您与大郎与四郎正是你来我往之时，些微小事给您说了看起来我多没能力一样，如今既然事情都妥了，她身边的老人都被我换了，自己也不再被您宠爱，不过是活着等死而已，您现在都是皇帝了，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便是。”
李世民抱紧了无容：“这些年，真的辛苦你……”
无容在他怀里深深的吸了口气：“为夫君操持这些，妾身甘之若饴。”
李世民沉吟道：“那这样，王氏毕竟有孩子，太不好看了也不合理。即便是看在恽儿面上，做个婕妤，随便找个宫殿住着，不要让她有什么机会出来害人便是，新朝刚成，杀人不详。”
无容点头。
“韦氏毕竟再嫁，多年谨小慎微，既然没什么错，平时也帮着你处理些家事，做个贵妃她也担得起。”李世民沉吟道，“杨氏是前朝公主，虽然做最高位的贵妃容易被人诟病，但毕竟也有了恪儿与愔儿，做淑妃吧。”
无容微笑：“听您的。”
“你就是懒……”李世民宠溺的捏了捏无容的鼻子，接着道，“这是私心，当年我们用阴姬解决了教不如诏这事，她做个淑妃之后的德妃，即便真有人说起来，皇五子之母，做个德妃也很好。至于燕岚……毕竟如今都还没有孩子怕是难以服众，做个末的贤妃便是。”
“您都这么说了，她们不至于打起来，自然最好不过。”
“少拍马屁。”李世民笑骂一声，搂着无容，“安心了？你自己难以评断她们的位分，如今我开口了，可满意？”
无容柔柔道：“当然满意。不过我们暗自利用了一把阴姬，夫君都记到现在，真的救了夫君一命的齐王妃，应当如何？”
李世民想了想：“虽然我李氏有胡人传统，要了弟弟的妻子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我终究觉得……真要给个什么位分，似乎有不妥，我们好好照顾她便是，至于后宫位分，也别让她为难了。”
“那这样。”无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用这种问题为难李世民，认真道，“郑妃已经去了离宫居住，让她和郑妃一起住，彼此之间也有照应，你看如何？”
“挺好，莫要短了她衣食，不要委屈了。”李世民皱着眉头道，“儿子是不能留，不过女儿么……跟着她住，供养和我们的女儿们一样，该嫁人嫁人该分封分封，不过是妇人闹不出什么大事，好生供养便是。”
无容答应了一声，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感觉着身侧男子沉稳的心跳，心中无限的平安喜乐。
他如今，登临九五，君临天下。
万幸，如今，她还好好的，陪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5 章
李世民在皇位之上，看那摇曳生姿缓缓走近的女子，她全身皇后冠带，金簪凤翅十二钗，深青色袆衣，整个人彷佛裹在一团青金光芒之中，光晕里女子的艳色连那珠宝珍玉的华光都不能尽掩。她徐徐行来，带有笑意盈盈的眼波，令宝座前含笑的他，喜悦无伦。
恍惚之间，似乎当年在围攻洛阳城的时候，眼看着窦建德就要率军前来，让他不得不面临两线作战，时刻面临覆灭危险。而她刚刚产下青雀，挂心之下匆匆前来，他终于能大着胆子带着自己用得上的所有精兵强将前往阻截窦建德，而她在洛阳城外，为他平息了四郎的怀疑猜测，为他教会屈突通的攻击之道，彻底给他解决了后顾之忧。
在窦建德军中杀了个三进三出，那一仗终于大胜，犹记得在战场之中马槊折了，长弓断了，横刀也劈断了两把，就是靠着连枷在千军万马里纵横多次，终于全身而退。他匆匆赶回，她在军营中等他回来。
彼时风轻云淡，他匆匆忙忙走近营帐之中，却看到她淡淡定定的在帐中打瞌睡，然后似乎被他充满走近的脚步吵到，猛然醒过来之时候那眼神之中的无限欣喜，就那么一句简简单单的“二郎回来了”，让他忘记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艰难，只留下满身满心的满足与欢愉，他那个时候就知道，无论自己是出了什么事情，往后看，她一定含笑相望，眼中慢慢是鼓励和信任。
又一晃，她还在一步一步从外殿走来，走的并不快——因为这毕竟是一个女人一生能走的最尊贵的一条路，按照礼制，此时皇后应当每一步都微微有停顿，微微陶醉，显示皇族雍容华贵，气度从容，李世民也不着急，看着她的面容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
他看到无容从容拜倒，他听见礼官在念着四六骈文的册封敕令。
礼官声音悠长，一唱三叹，整个大殿之中都充满一种雍容慵懒之感。
终于念完，他再也坐不住，按捺不住的起身，一步一步走下玉阶。
众人讶异，惊呼之声此起彼落。李世民缓步走到无容的面前，笑着，伸出手，徐徐的说：“我来接你。”
无容看着他被帝王冠带遮掩的不清楚的容颜，最终也温和的笑，握住了他的手，被他扶起身。
这双手，已经无比熟悉——
这双手带着自己走入李家，她成了他的妻。
刚刚攻下长安城，她从晋阳赶来，国公府门前，是他微笑相迎，伸手相携。
在夜探宋金刚营帐之时，白蹄乌不听话，是他安抚了白蹄乌，给自己牵马执蹬，才能如此安然的爬上马背，陪他探营，她现在都记得，他牵着白蹄乌的模样。
在产下丽质，醒过来的时候，是他就在身边，摩挲她的面庞，如同抚摸着难得的珍宝。
而如今，他君临天下，走下御座，来接她——
走向那九重之高，庙堂之上，天下瞩目的殿堂。
携手十三载，还有将来几十年的日日夜夜。
恍惚之间，无容已经是泪眼朦胧。
非因难过，只是觉得——
无容何德何等，能得君如此珍重，如此爱意。
两人走上台阶，又转身，帝后并肩而立。
本来众人还在讶异，但看到陛下其实没有什么大反应，不过是违背了一下礼制要亲自带着皇后上位接受百官祝贺而已，加上平日耳闻的陛下和皇后鹣鲽情深，想到在王府时候王妃的种种作为，觉得不过是夫妻情深，无伤大雅，何况，看陛下龙行虎步，皇后凤仪万方，也比陛下坐着，皇后站着接受恭贺，要好很多。
他们俯身下拜，恭贺陛下万岁，皇后千岁。
无容在众臣恭贺之中，悄悄看了看李世民阔朗双眉——
她想到的是昨夜。
——
他搂着她轻轻在耳边说：“其实册后大典，没有我也没什么呀？”
“什么话。”无容略有些嗔怒，觉得这辈子除了婚姻之外最重要的时间点他还要出什么幺蛾子有些心烦，“没有陛下，要皇后何用？”
“你自己看看。”李世民没有管无容的不悦，只皱眉看着书册上的所有流程，“皇后拜，皇后再拜，皇后立，皇后……”他的手指在整个书册之间戳戳点点，“有皇帝什么事儿了？”
无容又好气又好笑，索性说一句气话：“那陛下明日便不出现，看妾闹笑话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