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也懂事的拉过了无容的手,轻轻在无容掌心写:“阿娘不害怕吗?”
无容给李承乾绽开了一个漂亮的微笑,在他掌心写:“承乾是个男子汉,会害怕吗?”
李承乾也笑,勇敢的摇摇头,拉了无容的手,一笔一划的:“儿不困,陪着阿娘。”
李承乾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阿娘写的,不是“有祖父在,承乾不用害怕”。
他不知道,这是他母亲一直在以一个“男子汉”的要求在要求自己,那是润物细无声的教育——万事只能依靠自己,男儿理应顶天立地。
不得不说这种教育至少目前是成功的——至少李承乾理所当然的在以一个“男子汉”的状态,在面对这件事情。
无容看着懂事如此的李承乾,忽然有一种泪如雨下的冲动。
他们母子在后面手下官司暂且不论,如今,李元吉已经摆开了阵势,对李渊笑道:“父亲一直以为三胡并无军事才能,如今,父亲不妨考校考校。”
李渊自然识货,看到了阵法不俗,这些年他也没有再面对过战阵,自知人老了不是对手,只冷哼一声:“你把你兄长当成了什么?”他看着李元吉答不出来,想到屏风后面还是无容母子,声音更加冷峻,“有用,有军事才能,于是你们不敢动他,只是平日净在我耳边说秦王坏话,说起来为父也还算是欣慰,毕竟你们也没有蠢到为了一个太子之位连大唐都不顾了!然后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学了点能耐,便要朕下杀子之令?”
李元吉实在是不明白今天几乎算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李渊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语声冷冷,继续响在耳边:
“朕也算是明白了,之前因为你们还顾着大唐军中无我李家之人,所以你们才留着一个李二,今日你李四有了些能力,便实在是忍不住,要李二死于非命。是以那日晚上,秦王才会突然吐血退席。”
时隔多日,李元吉也好歹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当天晚上他们下的鸩毒,李世民没死,不过是吐了血。
他虽然跪在地上被李渊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还是足够冷静:“当夜之事,实是秦王自己给自己下毒,嫁祸于儿!”
李渊冷冷一笑,让李元吉后背越加的凉:“果然,秦王把你们当兄弟,你们却早就对秦王动了杀心!你们可知道,秦王醒过来,朕还没说什么话呢,他便自称酒量不行,是饮酒误事,可是半点都不曾攀诬你们!”
“父亲!”
李渊拂袖,正坐到主位上,对李元吉道:“别说朕不给你机会,说,为什么要杀秦王?”
“当年秦王初平洛阳,洛阳宫中财物何其之多,大部分都被秦王以个人名义赏赐于人,岂不是自己结党营私?”
“后,有诏不如教之事,有秦王臣属殴打陛下嫔妃一家,有秦王平刘黑闼却不斩杀之过,有秦王出平突厥与突厥人密谋而回之秘。”李元吉一个头磕的深重,“其心可诛啊陛下!”
李渊倒是没有觉得怎么生气,就那么看着李元吉。
大殿里面冷清的让人心酸。
半晌,李渊又开始回忆当年:“当年,你母亲生下你,却丢了你。”
李元吉后背一个激灵。
“你被婢女抱回,长大后你觉得那是你的丑事,为了不为人知,便把那女子杀了,后来又觉得不好,追封了那个女子。”李渊忍着怒气,“当年我就应该看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
李元吉本想争辩。
李渊接着揭李元吉老底:
“当年,你在洛阳城外,差点没守住王世充,若不是二郎给你留下了个屈突通,你还真的以为凭你那点本事,能不把事情搞砸?”
“前些日子,在于突厥对峙,二郎本想带着你一起去与突厥谈判,你却因着危险,不愿意如此。我若是没有猜错,你当时,就想着二郎打败突厥之后,就在城外诛杀二郎,说是战死。”
李元吉汗如雨下,抵死不认:“也不知是谁与陛下如此言说,元吉实非此等人。”
“如何说的!”李渊继续道,“若不是如此,二郎何苦在城头把鱼符给长孙?长孙又为什么会和你解释清楚二郎到底要干嘛?你们为所欲为,就没想过隔墙有耳?”
李元吉还没想清楚如何面对李渊的暴怒,便听到李渊赶人的话:“什么诛杀你兄长的话,今后再说,你二哥我不动,倒是你,掂量掂量你齐王府有几个脑袋!”
李元吉走的飞快,而李元吉走了之后,无容慢腾腾的从屏风后面出来,走不了两步,刷一下跪在了李渊面前。
再抬眼,已是泪眼滂沱。
李承乾跟着母亲跪下,那双眼睛憋不出泪水,眼眸清澈,似乎从来不曾看到世间诸多丑恶,干净的让人不忍污浊。
李渊看着这母子二人,心里完全不是滋味。
也不想起来,半晌之后,缓缓道:“无容,你素来聪明……”
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终于道:“若你为人父,当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如君所愿。
给孩子加戏~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残忍……
☆、第 101 章
“你父亲,和你的伯父,叔父,即便我与你父亲努力缓和关系多年,到了如今,只能是个不死不休之局。”无容和李承乾相对而坐,把身边的人都屏退,坦诚相对。
李承乾年纪虽然小,但已经到了听得进话的年纪,无容把他从宫中带回来之后,言出必行的,给年仅八岁的李承乾说这些别的母亲都会严丝合缝的瞒着孩子生怕是伤害到了她们儿子的话题。
没别的原因,只是前些日子,宦娘来报——
李承乾的饭食之中发现有毒,她不动声色的把饭菜替换掉了,希望无容能够管一管李承乾身边的人。
无容为此辗转反侧多日,最终决定——
再小心翼翼的防着,承乾该往东宫去找太子的几个儿子玩耍也还会去,他是个倔强的孩子,谁都劝不住,与其如此,还不如就直接给他说清楚情况,自己防着比谁小心都有用。
李承乾没有说话。
他从来都明白——母亲要说什么,他不想听也会知道,不告诉他的,他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会知道。
既然如今母亲决定了坦诚,他只要好好听着就是。
无容的声音不温柔,也没有用什么隐秘的语气,当做故事一样,从他们晋阳起兵开始,薛举对李世民下毒,承乾产于承乾殿,刘武周宋金刚君臣,王世充窦建德联合,年纪不到十岁的孩子听的目不转睛,跪坐丝毫不觉疲累。
这么一段光辉的让人心驰神往的历史,让李承乾心中李世民的形象高大了好几分,于承乾,本来一直很介意自己小时候没有如何多被父亲宠爱,相比起父亲看着长大的青雀实在是太凄凉,听了这么一段之后,与父亲之间,似乎关系又近了几分。
再小也是男儿,对那金戈铁马的事情自然难免热血沸腾,但是热血沸腾之后,是他如今只能勉强理解的——功高盖主,遭人妒忌,仰月钱,张婕妤尹德妃,杨文干谋反,下毒,去洛阳等这些博弈之事,和兄弟亲情在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面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到李元吉当面对李渊求诛杀秦王。
李承乾抿着嘴唇,看着无容。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无容温和道。
“父亲与伯父叔父之事并非孩儿所能置喙。孩儿只想问母亲,若是青雀与阿恪……”
无容看着一脸认真的李承乾,决定以对待一个同等之人的态度面对这诛心之问:“那决定于你。”
“此话何解?”
无容长叹一声:“若是你大伯与四叔能正常面对你父亲,即便是有夺嫡之争,也应当是正大光明的在朝堂上,政事上,军事上争个长短,而不是暗自下毒,用妃嫔下手,网罗臣子结党营私。也绝对不会有昨日之事。若是本人有治国之能不至让人诟病,有信任之胆色不至于忌惮功高盖主抑或是才智更甚于己之人,如何会有如今如坐针毡之局?”
李承乾看着无容,神色更加认真:“若是大伯正常面对父亲,能力不如,储位不保,应当如何?”
“己身之过,焉能怨及他人?”
李承乾想了想,眉头皱了好几番,最终缓缓道:“儿仔细想了想,若是青雀与阿恪如此,孩儿也只会寸步不让,这没什么好商量的。”但是又叹了口气,“但儿也做不出如今四叔所为之事。”最终无奈的看着无容,一脸大度和无奈,“那就没办法了,孩儿只能好好读书学些本事,比青雀和阿恪厉害能够镇住他们就是——毕竟我是大哥,容着弟弟胡闹,最后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也是应该的。”
无容喜极而泣,搂着承乾泪如雨下。
这孩子——
已经有了坚刚决断机巧之能,却也难得没有失去仁义友悌之心。
这才是李世民与她长孙无容的长子。
若是这点霸气也无,安能以天下相托?
李承乾能感觉得到,母亲这时候的欢欣与安慰。
他感受着母亲怀中的温暖,轻声道:“其实孩儿也很欣喜,母亲能这么坦诚布公的与孩儿谈这件事,便是把孩儿真的当成了一个男子汉,而不是一个在父亲母亲保护之下的无知稚儿。母亲信不信,父亲既然能以一己之力打下江山万里,孩儿便也能好好治理这锦绣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