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若是秦王,什么错都没有,还被陛下无端的疏远,无论如何,会有些委屈吧……”杨思沅终于说到了正题。
李元吉看着杨思沅认认真真看着自己的眼神,犹豫了半天,设身处地的,真的把自己想成了李世民,最终苦笑——
“不只是委屈。若是我,只怕早就有了反意了。”
杨思沅皱着眉头,懒得吐槽“就你目前这个军事水平还敢造反?”,接着道:“秦王至孝,至今都没有反。今日之事……若是从这个思路分析,我看长孙无容是得了秦王的默许,把自己所学军事全部教给夫君,想看看——如果一日夫君真的有能力代替秦王,陛下会如何对待他与秦王的父子之情。也仅仅是想看看而已,看完了再图后计,您知道的,好奇心在有些时候确实会害死人。”
这回,李元吉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思沅。
差点就要她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了。
“荒诞?”杨思沅冷笑,“是挺荒诞的,但是秦王此人——以少胜多的场场战役,哪一场不荒诞?秦王妃一介孤女,能有如此厉害的权谋军事水平不荒诞?我若是太子,早便退位让贤了,还占着那个位子天天撺掇陛下妃嫔在陛下耳边说秦王坏话,身为一国储君丢份到了这个程度,不荒诞?”
李元吉怒道:“你!”
杨思沅针锋相对,冷笑:“我说错了?”
李元吉愣了一愣,没说话。
是。
李世民对李渊的孝,在他们兄弟三人——不,在所有的兄弟姐妹当中,都是头一份的。
这种孝顺常年被忽视,常年被李渊刻意的疏远,甚至偶尔还当中给秦王难看,李世民自然会想尽各种办法让李渊想起,他们是父子不是仇敌。他们在是君臣之前,首先是父子。
要撇开李世民和李渊之间的所有复杂关系,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李世民交出兵权。
杨思沅看着垂头思考的李元吉,半晌没说话。
最终,李元吉抬头:“是,你说的,有道理。”
杨思沅这才撤了针锋相对的模样,恢复了雍容平静的状态,懒懒道:“其实没什么关系的。”
“恩?”
“我是说啊。”杨思沅带了毫不在意的微笑,“不管是秦王妃是因为什么教了殿下,或者是不是秦王妃教都没关系,从天而降个什么异人收殿下为徒,殿下自己开窍了明白了都不重要。现在殿下会了,给陛下看明白,要是还有战事,陛下就会试图只用殿下一人,秦王就会被慢慢架空,让陛下想起来他和秦王之间的父子之情,他们有他们自己无关权势地位的父慈子孝,而殿下也能和秦王一样做那个天策上将军,重新和太子摆子对弈,再来一局。”
李元吉想了想,觉得杨思沅的话,有一半对,另一半。
还好自己娘子没有聪明到了这种事情都猜得到的地步——
他淡淡一笑:“秦王,不会有什么机会让陛下想起来什么父子之情。”
“这话从何说起?”杨思沅又来了兴致。
李元吉冷笑:“回府之前我去了东宫,除了和太子探讨阵法之外,也约定了——今夜太子会宴请秦王,然后秦王在席间暴毙。”
“你们疯了!”杨思沅惊呼,“上次宇文宝之事,还能看得出太子与殿下您保留了些许理智,没真的在太子东宫对秦王动手,如今又是怎么想不通,非要有此愚不可及之举?”
李元吉伸一伸手臂,把杨思沅搂入怀中:“你虽然聪明,却也少了些勇气,你想——陛下如今虽然已经疏远了秦王,但是如果一切都和秦王所希望的,陛下终于放下了秦王功高盖主的忌惮,想起来了之前秦王的各种好来,加上他本身的孝顺恭谨,难道就不会索性把秦王扶上了太子之位?”
杨思沅才想冷冷讽刺一句“秦王哪有你们那么无耻”,便听到李元吉接着道,“如今,陛下对秦王的忌惮已经到了巅峰,趁热打铁,索性让秦王暴毙了,陛下虽然难过,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陛下的嫡子也就剩下我和太子,这件事又是发生在太子的东宫,我自然什么危险都没有。”
李元吉声音之间都带了几分得色,“太子能打消陛下的怀疑,那我就好好重整旗鼓,和太子再来一局,若是太子不能,顺理成章的,我就是太子,何况,我还可以想点办法,让太子不能打消陛下对他的怀疑。”
杨思沅真的想诚挚的对李元吉说一声“你好阴险”。
最终忍了回去——
她慢慢的闭上眼睛,结缡多年,夫妻之间谁忌讳什么,什么话说了没关系什么话碰也不能碰她也十分清楚——李元吉这个状态,劝不得,说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解释点什么的——
突然想起有人说过我什么都说了就没有了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莱特的阅读感和神秘感。
好吧……
满足你们的愿望,杨MM的性格方面,我拒绝发言。
恩,然后我就可以愉快的深藏功与名了。
☆、第九十五章
夜风微冷,无星无月
东宫灯火通明,当朝三位最受皇帝器重的亲王,连带着他们各自的僚属饮宴,庆祝秦王与齐王又败突厥。
舞乐方起,觥筹不止,舞女的艳丽长裙在夜色掩映下温柔起伏,似开了无数丰艳妩媚的花,舞步轻柔,广袖舒展,加上歌姬声音曼妙婉转,乐姬手下丝竹之声,确实是个繁华富盛的景象。
李世民沉醉其中,好几次都错以为兄弟之间还没有那么多的算计提防,还没有那么多为了一个太子之位的各种争斗,心情一度十分舒畅,确实宾主尽欢。
李建成端着酒杯,亲自下桌,道秦王征伐一路辛苦,于家,他为秦王兄长,于国,他为大唐太子,理应敬秦王一杯,以谢保家卫国之忠孝。
李世民抬起酒杯,含笑答谢之后,很痛快的干了。
李建成心情甚好,身边侍婢也极有眼力见,看两人酒杯都空了,便上来给二人添酒。
李世民小心的注意到侍婢不是侍候自己那个,给二人添酒的也不是一个人,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挣扎不过一瞬,随即笑对李建成:“我不胜酒力,大哥还是莫要欺负阿弟才是。”
“什么话!”李建成朗声笑道,“平日在军中庆功之时,我可有耳闻,你秦王可是酒到杯干,千杯不醉。平日真要千里征伐,饮酒提神随后披甲上阵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如今不过是我给你喝一杯酒,便说什么不胜酒力,你我兄弟之情便那么浅?”
李世民忙忙摇头辩解,又笑对侧席的李元吉,道:“我在军中能不能饮,三胡尽知,三胡过来——如今你也别看着大哥欺负人,来给二哥开脱开脱才是。”
李元吉起身,也端着酒杯走过来,笑道:“我本来也不知其中底细,只道是秦王海量,军中庆功之时,必然酒到杯干。后来……”声音低了低,似乎是防备其他人听到,笑,“偶尔一次,喝了二哥的酒,才发现全是水。”
“可不是。”李世民略带惆怅,“军中士兵轮着醉一醉无伤大雅,但若是我个主帅也醉了,敌人当晚来袭,又当如何?日子久了,酒量渐渐的也就浅了,倒不是因为大哥之故。”
李建成朗朗一笑:“本以为你秦王李世民是个实诚将军,谁知还有这等心思!”
李世民愁眉苦脸,半真半假道:“一么,确实是主帅不宜醉倒,庆功宴上是迫不得已,而千里征伐之前如此……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二么……便是无容不大喜欢我喝了酒全身都是酒味……每次真喝醉了,一定不让我进门。”
“二嫂如此温柔之人,今夜想必也知道你我兄弟三人宾主尽欢,应不会在意。”李元吉悠悠笑道:“再说了,喝酒了也未必身上会有酒气。三胡也好奇了好久——您到底能不能喝,量有多大。再说了,今日你我大哥兄弟三人如此难得相聚,并非军中时时刻刻需得小心之时,二嫂真不让二哥进门,便索性歇在了东宫也不妨,今夜,二哥真不肯稍微破例,多饮两杯?”
李世民微微皱眉,忍住了腹中反感,勉强一笑,做一个不胜酒力的样子,无奈道,“也罢也罢,大哥盛情难却,我们便干了此杯吧!”
李建成眸光一亮,也举杯,饮尽,笑道:“这才是好兄弟。”
李世民抿唇不语,面前微笑,目光迷离,做一个实在是喝醉了的模样。
三人各自回席。
李世民被侧席的李神通扶着慢慢坐下,然后,表情忽然极为痛苦,一口血含带着酒液一道喷出!李神通刚刚准备起身回席,看到李世民这个反映,忽然紧张起来,迅速的坐了回去。
李世民看到面前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也不能辨别是谁,就朝着那个角度倒过去。
李建成霍然回头,看着这么个局面,皱眉——
鸩毒,绝对,没有,那么快!
什么情况!
他在寻找李元吉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都从中看出了一个讯号——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李神通扶着李世民,勉强笑道:“殿下,如今秦王不胜酒力,只怕还得劳烦臣把秦王送回去,便先走一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