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滑冰,滑雪显然要安全多了。虽然其实依旧有很大的危险。
任少元才拒绝过任少容的一个要求。此时见任少容妥协了,自己便不好再说“不”,就道:“行。待下雪了。哥哥就陪你去滑雪,打雪仗。疯玩一回。”
任少容便就高兴起来,笑的就像是偷腥得逞的猫儿,眯着眼睛道:“不许反悔的。”哪里还有半点沮丧。
“你呀。”任少元此时哪里还不知道任少容是动了点儿小心机:滑冰十分危险,而滑雪的危险也有三分,且更要出城去郊外山披上去,雪天难行,她若是直接提了,他只怕也不肯答应的。
“会动小心眼儿了呀……”任少元倒也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小欣慰。
“哼。我又不傻。”任少容得意地扬起下巴。
花袭人教的法子果然管用。真厉害。任少容心中想。
任少容便开始盼着下雪。
老天也不负所望,到了冬月初十的时候,就开始飘起了小雪花。小雪飘过了一日,次日就变成了大雪,一夜间就将地面埋了半尺深。才下的雪并不好滑雪,要多冻几日,再多反复盖上几层才更好,更结实。
不过,大冬天的,既然老天已经开了个口子,那接下来还会少了雪吗?任少容盘算着在新年之前一定能痛快地玩一场,心情很好,就很有耐心,一点儿也不着急。
而且另外有一件让她高兴的事。
《西游记》上架,卖的格外的好。
据管事说,头版三百册,没两天功夫就卖完了。书局没有想到,连忙抓紧连夜印刷。而印刷的这些天里,不断地有人来问,更有外地的书商们看见了商机,下了不少的订单。
“袭姐姐,我就说它一定能卖的好!”
任少容也不管天冷道路难行,兴冲冲地拉着花袭人出门,要去书局亲眼瞧一瞧。
“之前头版的那些,定价二十文的,没买到的都肯出价二两银子购买呢!这可惜会买书的都不是缺衣少食的,没人肯卖!”任少容兴奋地道:“书局掌柜的故意押后几日才卖第二版,是准备印到一千本一起卖,日子就定在今天!”
“所以今天肯定热闹!”
她裹了一件胭脂红色遍地锦绣的披风,双手拢在银白色的狐皮暖袖中,手中握了一个精致的银质百花镂空的暖球,脚蹬小鹿皮的靴子,一点儿不会觉得冷。
花袭人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只是披风是杏色的。
两人挤在马车中,很快到了话闲书阁前面不远,听到外面果然十分热闹,两个人便让车夫将车停在路边,准备走过去。
话闲书阁离翰墨书局很近,同在富贵大街上。虽同是以卖书为主的,但光听名字,就知道翰墨书局和闲话书阁经营不同:一是大雅之堂的四书五经诗文注解,连笔墨纸砚都是正正经经的上等货;另一家则主要是卖各种闲文话本野史轶事,各种画笔颜料等等。
翰墨书局仿佛是郭家的产业。
话闲书阁居然会是武阳侯府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置办下来的。
这世上,科举读书人肯定没有识得几个字闲来看看杂书消遣时光的人多。因而,闲话书局怎么也不会少了生意做。
路面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露出冻得干净铮亮的青石地板。花袭人和任少容到的时候,就见书局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车子,聚了不少人,正议论纷纷,所谈大多都是《西游记》上的内容桥段。
真正有学问的人看《西游记》,能从中看出许多东西来。前世的时候,花袭人就没少看到各种对于名著的解析,比如说佛与道,比如说权势与人情等等等等。
大梁的读书人中自然也有明锐者,自然也能说的头头是道的。
因而,当有人因其中某一点而争执的时候,花袭人并不意外,任少容却是瞪大了眼睛,听的眼睛中直冒星星,又有些犯晕。
她是属于纯粹看故事情节看的热闹的人。
也幸好,不多时,拉着新的书册送货来的骡车到了,掌柜的出来团团抱拳,宣告新书到了,众人才记起来的初衷,涌向了书局内,抢购起来。
任少容一时间倒是站在旁边不敢进去了。
“我们走吧。”花袭人笑道:“瞧眼下这热闹场面,说不定赚的银子不仅仅能买朵珠花,说不定能给你买副上好的头面呢。”
“啊?”任少容回神过来,没有接花袭人的打趣,却是一下子抓住花袭人,问她道:“那个,袭姐姐,刚才那个人说,孙悟空的师傅菩提老祖其实是佛祖如来化的,是不是真的?”
花袭人哑然,摇头笑道:“我哪里知道?”
“你写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任少容急了,有些不能理解。
花袭人无奈笑道:“这本来就是个故事而已,干嘛要想的太多。他们争来争去的,这书岂不是能卖的更好?是不是?”
“那你就是故意不说明白的?”任少容瞪着眼睛道。
“我……”花袭人解释不清,只好转移话题道:“南顺侯入住了新侯府,丽娘邀请我们先去瞧瞧,替她看看各处的布置,你去不去?”
“我和丽娘都是乡下长大的,不比容儿妹妹你懂得多。她让我一定请你过去帮忙四下里指点指点呢。不然,若是几日后他们府做乔迁之喜,客人上门,有哪里不好的,或是下人不懂规矩出了笑话,那就难堪了。”
花袭人对任少容道:“容儿妹妹,你就帮帮丽娘吧。丽娘胆怯着呢,连亲自向你张口都不太敢。她说了,若是容儿妹妹你肯帮忙,她拿不出别的道谢,一定用心做套衣裳给你,如何?”
韩清元终于承了南顺侯的爵位。
韩母从南顺侯府的一介奴仆,到普通乡妇,终于成了侯府的太夫人。就算没有真个受到朝廷封诰成为有品阶的“命妇”。
而韩丽娘,也成为侯府的大小姐。
她如今所能结亲的对象,也再不是如柳成志这样仅仅是乡村中格外有出息,在村民眼中已经算的上是“出人头地”的人。
一切都不同了。
多日不见她,也不知她如今过的怎么样了。花袭人一边同任少容说话,一边在心中感慨着。
任少容闻言便不再纠结孙悟空的师父到底是谁这种问题,被花袭人一说果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有义务帮助丽娘这个朋友,便一口答应下来,准备到南顺侯府去看看。
☆、295 南顺侯府
新漆的朱红大门还散着烈味儿,新鎏的佛手门环迎着阳光闪闪发亮,新粉刷的墙壁将旧日乐信伯府的痕迹全部掩去,门楣的匾额也换成了南顺侯府的字样。
花袭人在朱门前下了马车,瞧着眼前这新的一切,仿佛还能看到之前薛氏族人在这里进进出出……从前薛氏几姐妹在内宅笑颜如花地耍着小小的闺阁心思,仿佛谋划一桩好亲事便是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事……却哪知,眨眼之间,一切都成了幻梦。
若是三五月后,眼前这油漆味儿散去,墙壁和匾额都有了沉淀后的陈旧痕迹,人们从这里经过进出之时,谁还会想起,曾经有薛家一族人。
花袭人心生感慨,就连一向心大的任少容也驻足,有些怔神。
“有一次大家一起玩投壶,薛家几姐妹同耿家的几姐妹一起联手作弊,迎了我半年的月例钱。”任少容神色怅然,道:“我还恼恨了好久,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帮手,教训她们一顿。”
“尤其是薛世湘。”
“表面笑得热情,背后却琢磨着坏心眼儿,最是让人恨恨。”
任少容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眼睛有些微微发红,低声道:“没想到,她们眨眼间都不在了……”
花袭人只当没有听见任少容的感慨,此时正值护卫敲开了大门,花袭人便微笑道:“容儿妹妹,门开了,我们进去吧。”
任少容回神,露出一抹笑容,同花袭人走进了南顺侯府的大门。
有人一溜烟地往内宅跑去通禀了。
虽然应该有韩丽娘打过了招呼。但花袭人和任少容也算是来的突然的,两个人便走的不快,从门厅影壁上的图案装饰和墙边堆叠的假山奇石花草藤木慢慢地赏了过去。
韩清元和韩丽娘兄妹二人很快得了信儿迎了出来,彼此见了礼。
“如今,该叫韩大哥侯爷了。”花袭人笑呵呵地道:“恭喜恭喜。不过今日我们是提前来玩儿的,贺礼稍后日子才有呢。”
或许因为成了大梁朝的侯爵,身份地位、环境物质的提升安抚了他。也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接受了薛世净“离开了更好”的说法。将伊人留在了心中最深的角落不再想起提起……眼前的韩清元,曾经浓郁的悲怆伤痛在他身上都沉淀下来,他的气质。与从前相比,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简单的,甚至可以说带着纯粹或明朗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位有故事的男人。有了淡淡的忧伤的沉稳,已经足以让少女的目光在他身上驻足停留。想要探索他的迷雾,想要成为能安抚他忧伤的那个人。
眼神也不再清澈,成了一个积年的深潭,藏住了所有的情绪。不再轻易起波澜了。
相信这样的韩清元,足以有一桩很好的婚事,再不用韩母汲汲营营。为他怎样打算,目光所及。能够得着的,只是如薛世净一样身份的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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