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为何会有姑娘家用的暖炉,莫不是哪位姑娘赠与他的信物?她捧着段清晏头一次送她的物什,心里却半点也欣喜不起来。
暖炉上悠悠散发着一股馨甜的香气,飘飘然直往清尘鼻尖钻去。
香味太甜了,甜得她脑中一片乱糟糟。
“孤昨日去尹二娘那里,见她宝贝似的擦着这暖炉,一问才知道这是某位客官千里迢迢从大华带给天香阁的礼物,一共两件。”
清尘愣怔,全然没有想过段清晏竟会主动向她解释起这暖炉的来历。
“她本想自己留一件,再赠与花魁姑娘一件,然而孤瞧着这东西不错,做得倒是有几分趣味,便都给带了回来。”段清晏毫无愧疚地将自己夺人所爱的黑历史说了出来,接着还道,“喏,借花献佛,这便送你了。”
“奴、奴婢谢王爷赏赐。”清尘被这突如其来的福利击晕,飘飘忽忽地忙站起来行礼谢恩,连带着话都没说利索。
“小事情而已,不必多礼。”
“啧,”韩易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话道,“清尘你可得好好拜谢王爷恩典。这暖炉上的雕花瞅见了么?这可是长岐山高人亲手雕的,据说那老头闲得没事就琢磨着刻东西,不过估计是笨得很,一年也就能雕个三五件像样的出来。你看你这狗屎运撞得,轻而易举就赚了那老头小半年的光景。”
“就你话多。”段清晏轻声嗔怪了一句,语气却是和善得很。
由是韩易丝毫不以为意,依旧自顾自地聒噪下去,“我看这暖炉不错,想向王爷讨一个来着,王爷可是舍不得赏我的,啧啧……赏给你倒是赏得痛快。”
清尘心下漾开一朵花,嘴上却还道,“韩大人说笑了,这暖炉分明是女儿家用的样式,大人您讨它作甚?”
“不,”段清晏笑道,“你误会了,这东西两只本是一对,自然是男女各一款。”
“那另一只……”
“孤拿着用了。”
段清晏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他和清尘用的并不是情侣同款一样。
可怜清尘一颗纯真的少女心还在怦怦直跳,她止不住地一直在用手指摩挲暖炉上的花纹,只是这么一小会功夫,就已经快要将那纹路刻进脑子里了。
书房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敲响,府中下人在外面请示,“王爷,是时候该用晚膳了。今日是在书房用还是去沐旭堂?”
“已经这个时辰了?”段清晏闻言并未答话,倒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过了会儿才道,“孤暂时还不饿,半个时辰后将饭菜送去沐旭堂吧。”
下人应了声退下,段清晏转而面对清尘,“天色已晚,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有些不便,孤便让韩易送你吧。”
清尘下意识便想说“不用”,然而转念一想这倒是段清晏对自己少有的关心,便喏喏地应了下来,乖乖跟着韩易走了。
韩易送她用的是马车,外观是最普通的那种样式,停在皇宫西南角一个偏僻的小门附近把人放下来。
那小门不远处便是御膳房,而这门也是御膳房平日里往外运送泔水的出口。这地方鲜有人问津,如今把门的人也已经收为段清晏所用了。
往宫里走这一趟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韩易再次回到王府的时候,段清晏那厢晚餐才进行至一半。
原本不算太饿,可当饭菜的香味悠悠飘过来时,食欲却突然被激发,韩易饥肠辘辘地往餐桌边上一坐,眼睁睁看着段清晏将最后一筷子香喷喷的叫花鸡送入口中。
大冬日里热腾腾的叫花鸡啊……那扑鼻的肉香还残留在桌上,鲜亮的色泽仍在眼前晃悠着,结果就这么没了!
韩易痛苦地拧着眉,看着段清晏面前盛着鸡骨的食碟,满目怨念,“王爷您好歹也给属下留一块啊……”
“孤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段清晏优雅地喝了口汤,理所当然道,“天气这么冷,多放一会可就凉了,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可王爷您看到属下回来后,不还是又夹走了最后一块肉吗?!
韩易暗自腹诽,嘴上却没敢说出来,他专心地扒完了一碗米饭后,才渐渐放缓了吞咽地速度,想起来与段清晏对话。
“王爷,今日为何突然让属下送清尘姑娘回去?”
“这么晚了,你送她回去不是安全些么。”
“可原先也没这样过啊。”
段清晏将一盘上汤冬笋往他面前一推,道了四个字,“今非昔比。”
“是有哪里不同?”
“再过几日,安正则便要带着大批人马向阳城发兵了,这几日明安城中的禁军都处于暗自调动的阶段。有人马调动就必定会有守卫森严,大街小巷的监管也必然要更仔细一些。”
“原来是这样。”韩易放下筷子若有所思,“王爷是怕清尘姑娘回宫的路上恰好被安正则的人给撞见?”
段清晏颔首默认。
“属下瞧清尘对王爷您也是挺忠诚的,可我们在十九日那天的行动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多个知情的人在宫里头接应不是会更方便吗?”
“提前让她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没什么要紧吧……”韩易皱了下鼻子,嘟囔道,“让她想想法子说不定还能从别的入口混进皇宫,不然又得走那泔水口进去……反正清尘那孩子对王爷您可是一心一意的,怎么看都不可能倒戈。”
“孤不是这个意思。”段清晏声音放轻,言语中有一丝说不清的意味,“早知道这些,对清尘来说并不是好事。”
韩易一愣,接着也跟着沉默了。
第110章 九州清,四海平
宣和二年,十二月十九,多云。
明安。
较之以往,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更冷一些。距离新年仅余十一二日子,家家户户已将置办年货提上了日程,走在明安城内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裹着大衣的百姓开始忙进忙出打扫的身影。
明明距除夕还有些日子,这便开始着急了。
这就是百姓,凡事倘若有个值得期盼的念想,便忍不住一早就开始忙活准备。
安正则今日没乘马车,从东街的相府到皇宫,一路距离并不算近,他却就那么沿着街道步行。一身粗布长衫,颈上裹着厚实的围巾,将眉目如画一张脸遮去了大半。
一路走一路看,明安城百姓在腊月里忙忙碌碌,面上却是含着笑意的,颇让首辅大人欣慰。
安正则瞧着这样的场面一直转过了两条街,远远的,皇宫华丽的飞檐终于映入眼帘,他停住脚步,低头将袖口的衣料往外拉了拉。
走了这么多路,身体却还是冷的。安正则面无表情地想,不知明日的气温比之今日会如何,不知明日的京城里,百姓会是怎样的状态。
毕竟明日,要发兵了啊。
他走至皇宫门前时被侍卫拦了下来,那小哥鼻尖被冻得红红的却仍旧十分敬业,拦住安正则铁面无私地道,“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安正则将围巾往下一拉,将面目整个露了出来对着他一笑,“是我。”
“安、安相?”侍卫小哥一愣,有些不确定地回问。
从景德至宣和,安正则可谓皇宫的第一常客,何况丰神俊秀公卿风流,他自然是认得的。只不过今日的安相没同以往一样穿着齐整的朝服,而是一袭朴素装扮,委实出乎他意料。
“嗯,”安正则弯弯嘴角,声音有些沙哑的低沉,“本相可以进去了么?”
侍卫小哥连忙侧身让路,“安相请。”
看了看日头,估摸着时间还不算太晚,早朝应该正在进行中。
他今日出门的时辰委实是早的,只不过靠着双脚走了一路,到皇宫时便已赶不上早朝。
为相二载,仕宦数年,这倒是安正则第一次迟到早退。
约莫这个时候,段蕴应当已经将明日发兵阳城的消息宣布给了百官,安正则想象了一下明德殿里瞬间炸开锅的情形,按按眉心,忽地有些疲倦。
便没去明德殿,选了条绕远的小路,直接去清和殿等着她。
一盏茶的时间后,段蕴进门。
不出他所料,小皇帝果然一见他便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朕一早上没见安相人影,牵肠挂肚一整个早朝,你却在这里悠闲。”
“我的错。”安正则低低道了一声。
“平日就算了,今日朕还要宣布出兵的事,那一窝子朝臣七嘴八舌可难应付,偏生你还不在。”段蕴抱怨完了才后知后觉问了声,“安相怎么了?声音为何如此沙哑,莫非是染了风寒不成?”
“昨夜歇息得晚了,许是沾了些寒气,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也得小心养着。”段蕴分外自然地上前一步,下一刻,温软的小手就覆在安正则掌上,不满道,“手居然冷成这样。”
安正则看着她这模样,笑意便盈了满心满眼,也不顾自己双手冰凉就反过去握住她。
段蕴下意识往回一缩,转首吩咐何弃疗,“去太医署交待杜仲熬碗姜汤。”
“今日早朝,众卿可难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