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相您和陛下是不是,”何弃疗小心措辞,“……你们是不是一直有情来着?”
安正则心虚地一摸鼻子,“算是罢。”
“那、那奴才就懂了。”何弃疗慢吞吞地应着,心中暗想果真是这样没猜错,早就见这两人之间关系不同寻常,到今日总算是让他撞破了。
安正则满心都是尴尬,他来回踱了两步,看着面前眼观鼻鼻观心的两人又问,“你们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清尘与何弃疗同时摇头。
“无事的话,本相这便回去了。”安正则窘迫得耳根都有些红,心想反正已经是承认过了,也就不需要再跟他们详述过多,便打了离开的主意。
“奴婢也回清和殿看看陛下。”清尘使了个眼色给何弃疗,赶忙拉着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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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正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待着,又将这天发生的事情仔细回味了一番。
而那厢,段蕴也和他做着同样的事。
她其实并没有在这个时辰睡觉的习惯,所以即便今日又饮酒又那啥,也是没多久便醒了。
刚醒来时出奇的平静,因为段蕴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然而这个梦内容荒诞,可过程却明晰得像是亲自经历过一样。
她爬起来靠着床边坐了会,被翻红浪后的狼藉场面尽收眼底,再加之自己身体里的某些异样感觉……
原来还真不是梦。
清晰的记忆一直到那刘伶醉喂到自己口中为止,往后那些细节她是没有印象的。安正则是怎样在自己面前脱了衣衫又除了她身上的各种附着,是怎样肌肤相亲怎样与她做下那些亲密到羞耻的事情,统统是没有记忆的。
这样也好,省得想起来闹心。
可在那之前,段蕴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她下意识就拉住了安正则的袖子。
其实是不想让他走的呢,其实是喜欢他的呢。
这也是为什么在发生了如此荒谬的事情之后,她尚能够比较平静地面对。
段蕴屈起双膝坐在床上,双手环着膝盖,又无意识地将下巴搁在自己交叠的小臂上。心神不宁地正发着愣,忽地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声响,随之清尘便探了个脑袋进来。
“陛下……”似乎是有些意外她已经醒了,清尘步子迈得仍然是比平时轻了些,“陛下可需要传些膳食?”
被她这么一提醒段蕴还真觉得有些腹中空空之感,不过依眼下这状况,果腹之类的事情便没什么要紧了。
于是轻摇了摇头,“不必了。”
清尘小声地应,“是。”
“你之前去哪里了?”段蕴随口问,“朕醒来也有一会儿了,怎么这清和殿里就好似没人守着一样,也不见有人进来伺候。”
“之前……之前安相说有事情要与陛下商议,便让奴婢们都退下了。”
“咳、那个……那安相他人呢?”
清尘偷瞄她一眼,“安相大概是回府了。”
段蕴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来,回府了?他居然还回府了!
这是吃完不付账的节奏吗?
清尘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陛下的面色,确切来看并不能算神态自若,但明显距离失魂落魄这个词更是遥远。
“你去吩咐人准备一下浴汤,”段蕴淡淡道,“朕现在想沐浴。”
片刻后又补了一句,“一会你就不用过来伺候了,朕想一个人待着。”
便在她沐浴的这段时间,清尘不声不响地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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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善大街天香阁内,脂粉香气熏得一片纸醉金迷,然二楼雅间却有一处地方,白衣卿士临窗而立,端的是出尘若仙的风姿。
楼下笙歌鼎沸,在此场景中竟也莫名有几分大俗大雅之感。
清尘每每见到这般景象,确切来说见到那个背影,心跳便条件反射似的加快,如何也控制不住。
这也算是着了魔罢,她想。
“安正则今日去找她了?”段清晏并未转过首来,背对着清尘便问。
“是,约莫半个时辰前刚走。”
“唔,那还待了挺久啊。”段清晏拖长声音轻轻感慨了一句,又问,“那你这个时间怎会有机会出宫来,宫里的人就没过问你的去处么?”
“陛下要沐浴,又说不必伺候着想要一个人待会,奴婢便寻了个空闲到这里。”
“好端端的,怎么这会要沐浴?”段清晏从窗边转过身来,清风柔柔地吹拂起他几缕发丝,透过轻舞着的些许墨发,清尘见他微微皱着眉。
一下子就犹豫了。
段蕴为什么冷不丁提出要沐浴,在弄明白了这一干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清尘自然是知道的。
可这个中原委,她要怎么向段清晏解释呢?
“怎么不答话?”段清晏语气问得温柔,然个中的胁迫意味却是一分不少。
“……今日,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对面之人长眉一挑,旋即眉梢一蹙。段清晏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语调也沉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你只管说便是。”
清尘不敢隐瞒,半含蓄半直白地将整件事情叙说了一遍。
自从她开始解释起,段清晏的表情便不怎么好,等她磕磕巴巴说完一大段话,段清晏一张丰神俊秀的脸已然黑得如乌云一般。
“你的意思是,安正则那厮碰了歆竹?”
隔着大半个房间清尘都能分明地察觉出这话里冷若冰霜的寒意,话也不敢说,她只默不作声地点了两下头。
“动作够快啊……”段清晏怒极反笑,桃花眼里却尽是阴霾,“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操持国事,这么久没听闻他独自面圣,这一见却是去讨债的呢。”
清尘听他话里除了压抑的怒意,明显还有一股浓重的醋意夹杂其中,心口一揪,心中也是涌上来几分苦涩。
“歆竹现在是什么状况?”
清尘按捺回自己的苦涩,换上一副谦卑态度,低眉顺眼恭敬道,“陛下她应该正在沐浴。”
段清晏扯扯嘴角做了个像是在笑的动作,“本王倒是将这事忘了。那她可清楚安正则做的那些混账事?”
“奴婢斗胆估计,陛下应当是知晓的。”
“她没有怨怼么?”
“兴许也是有的。陛下让奴婢们都退下别打扰,大抵便是出于此故。”
清尘忽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或许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看见段清晏因为段蕴的事情而痛苦,便含糊地找了个理由去慰藉他。
“本王姑且忍他这一次。”声音里的狠戾已经藏不太住,段清晏捏着杯盏的手指发力,指节处清晰地泛了白色出来,“此岁之内,便要这大理再无安首辅。”
☆、第104章 抬起头,看着孤
清尘闻言一怔,下意识便抬头往他那边看去。段清晏一双漂亮的眸子黑得如墨潭一般,那眼底究竟藏了多少谋略,似乎是个无解的谜。
单是从她知晓的这些,已足够推断布局之人的缜密心思。如此看来,九王爷委实是个表里不一暗地藏刀的可怕人物,可有什么办法呢,清尘就是觉得他哪里都好,无条件地愿意帮助他做任何事。
前提是她此前并没有觉得段清晏所为是什么坏事。
有言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又有言道,成则为王,败则为虏。
清尘没有读过太多书,腹中那点学问也大多是早年陪段蕴在安正则处上课时偶然所得,诸如此类的言语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并不能摸得清楚,不过之于此总有自己的理解。
君王这个位置,自然是有能力者得之。
若是身逢乱世,群雄并争,成功者黄袍加身万人讴歌,史官大笔一挥,封之一句“天命所归”,似乎上承天意下顺民意,此皇位坐得不能更正大光明。
而失败者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或身败名裂阶下为囚,史书上有意无意贬损几句,后世便乐此不疲地以此为典,世人引经据典作诗打趣,何尝不是一种侮/辱?
清尘觉得好笑,若真有“天命”这种东西,那得位者又何必筚路蓝缕辛苦经营?
她向来认为皇位之争没有“名正言顺”一说,一旦成功,不论手段低劣还是高明,阴损还是道德,都是会被美化成四个字——吾皇万岁。
在知道段清晏有夺位的意愿之后,清尘并没有遭受过太多心灵上的折磨,尽管从爱国的角度来看这似乎可以定义为谋反,从忠君的角度来看也可以定义为背叛。
没有太多自我谴责倒不能说她太没有良心,只是本能地认定自己喜欢的这个人比段蕴更适合做帝王。
所以她选择去帮他,似乎这就是所谓“顺天意”?
段清晏深不见底,蛰伏布局还装得一脸无害,这种心思拿来治国定然比糊里糊涂的段蕴要强上不少。
而他又喜欢段蕴。
清尘认清这个事实后,除了心尖一阵绞痛外,将自己对段蕴本就为数不多的愧疚之感又减了两分。
因为喜欢她,所以即便夺了她的皇位,段蕴也并不会有什么生命威胁。
于是清尘将背叛这件事做得义无反顾。
可是今日,她走在背信弃义的道路上往身后一瞧,念及昔日的郡主太傅乃至杜仲何弃疗,却突然有些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