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还是先见过陛下再说,”清河君道:“见陛下的时候,探探他的口风。”
江陵君“嗯”了一声,道:“陛下自是不愿废后的。”
清河君道:“阳平君不是已经入长安了吗,恐怕陛下会同时召见我们三人。”
他所料不错,就在凤衍书抵达长安的第二日,皇帝传旨,请阳平君、江陵君与清河君一同入宫觐见。
凤衍书是凤氏八君中最年轻的君侯,执晚辈礼向江陵和清河二君问安。三君以礼相见后,江陵君以闲聊地口吻问凤衍书道:“阳平君应当知道陛下诏你前来长安的目的吧?”
凤衍书点头道:“不知江陵君有何高见?”
江陵君呵呵笑道:“自是奉陛下之命行事的,我哪能有什么高见。”
凤衍书深以为然地“嗯”了一声:“江陵君所言不错,我们为人臣子,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命,阳平全族向来为君命是瞻,不论陛下作何决定,阳平都会鼎力支持。”
这番冠冕堂皇地话说的清河君与江陵君都无言以对,只好互相以笑声来掩饰尴尬,继续向甘泉宫而去。江陵君与清河君走在一起,不易察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在宣室殿外求见,请内侍前往通传,迈入殿门的时候,惊讶发现皇后也在。
商墨凌将三君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对他们微笑:“平身,赐坐。”
三君谢了恩,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商墨凌将目光又转回到吴临身上,淡声道:“你继续说。”
吴临应了一声,又道:“那玉像曾在下了毒的清水中侵泡过,或是有人将毒水长年累月刷在玉像上,而玉像在良妃娘娘宫中接受供奉,日日供烛燃香,火烛烘烤之下,玉像中的毒挥发出来,而良妃娘娘身为孕妇,体质又比常人更弱一些。”
三君弄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均是大骇,但每人都控制住了面部表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表情。
桓宓转过头,对皇帝道:“那尊观音玉像是护国公送来的,护国公是良妃的亲生父亲,若说生父有意谋害女儿,妾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有劳吴太医,退下罢。”商墨凌道:“传护国公觐见。”
江陵君下意识地与清河君对视了一眼,而凤衍书依然面沉入水,仿佛已经神游天外。
商墨凌换上一副表情,对三君颔首:“前日皇后卧病,未及召见清河与江陵两位爱卿,希望没有耽误两位的时间。”
清河君与江陵君急忙诚惶诚恐地站起身,向皇帝欠身行礼:“陛下折煞微臣。”
商墨凌点了点头:“三位爱卿上表请求觐见,是有什么要事奏禀吗?”
清河君与江陵君双双一怔,都哑了嗓子。
先前荆越金陵坤城三君上表请求觐见时,是皇帝欲与他们商议桓相与梁王之事,这件事因着涉及商凤两族与当今国丈,故而惊动了远在封地的各族封君,使得他们千里迢迢往长安而来,然而如今皇帝显然已经不欲再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他们三人的觐见霎时闹得像个笑话。
江陵君轻咳一声,当机立断地将罪名全部推倒护国公头上,毕恭毕敬道:“不瞒陛下,臣等也是收到护国公的书信,言陛下请臣等前来长安,共商朝堂大事。其实臣心里也奇怪地紧,毕竟有规矩是凤氏不言政,然有护国公旧事在前,又是涉及梁王,故臣以为是长安出事,不敢掉以轻心,才星夜赶来。”
商墨凌轻笑了一声:“江陵君有心了。”
江陵君急忙道:“臣不敢,愧对陛下重望。”
商墨凌又将目光投在凤衍书身上,道:“阳平君。”
凤衍书立刻应了一声:“臣在,陛下,臣有要事上奏。”
商墨凌点了点头:“准奏。”
凤衍书道:“早先臣妹被困梁王府,凤采女主动提出助臣援救臣妹,其交换条件是,臣必领阳平全族支持凤采女争夺后位。”
江陵君与清河君又对视了一眼。
商墨凌淡淡“哦”了一声,竟然还转过头来与皇后玩笑:“看来皇后的后位危险的很。”
桓宓也煞有介事地点头:“陛下说的是,妾还要仰仗陛下垂怜。”
商墨凌沉沉笑了几声,转头又问凤衍书道:“那阳平君是如何打算的呢?”
凤衍书谨慎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然君命又不可违,只盼陛下垂怜臣,避免这个两难的局面。”
商墨凌点了一下头,淡声道:“这个局面已经避免了,你不必为难。”
江陵君又与清河君对视了一眼。
桓宓注意他们良久,此刻索性开口道:“江陵、清河二君似乎有话要说?”
清河君拙于口舌,只好由江陵君来出这个头:“前日听闻娘娘凤体欠安,臣自江陵带来一颗百年灵芝,还请娘娘笑纳。”
桓宓本以为凤氏是敲不开的铁板一块,没想到江陵君前后不过几日的功夫便改了立场,只觉得好笑,便向江陵君颔首:“有劳您惦记。”
☆、柒柒。贰心
坤城君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到府上,荆越君与坤城夫人正在花厅里等他。江陵君、清河君与阳平君被迫旁听了商墨凌与坤城君的整场对话,各自揣摩了商墨凌虚虚实实的话以及若有似无地弦外之音,各有想法,心怀鬼胎地互相道了别。
早有仆役得了吩咐,坤城君一回来便请去花厅,坤城夫人殷切地迎了上去,亲自为坤城君解开斗篷系带:“君侯回来了。”
坤城君神色阴冷地瞟了坤城夫人一眼,动了动嘴皮子叱道:“滚出去。”
坤城夫人气焰全消,丝毫不敢顶嘴,唯唯诺诺地应了退出门外,荆越君冷眼旁观,心知想必面圣结果很不好,便开口问道:“陛下怎么说?”
坤城君道:“叫老兄见笑了,贱内一天到晚没什么本事,只会给人拖后腿。”
虽然含有怒气,却没有真正大祸临门的感觉,荆越君略略放了心,与他客气道:“夫人也是爱女心切。”
坤城君道:“老兄惦念宫里的事情,我也不怕告诉你,事情败露了。”
荆越君大吃一惊:“国公爷不是在开玩笑吧?”
坤城君瞟了他一眼,镇定地坐下来为自己斟茶:“这都到了什么时候,我哪还有心情开玩笑——不错,贱内毒害良妃一事,被皇后查出来了,至于是不是与先帝所中之毒一样,还待清查。”
荆越君心惊胆战地看了屋外一眼,压低了声音:“那……陛下的意思是……”
坤城君嘿嘿笑道:“明日我也效仿一回浙王殿下,做一回那大义灭亲的贤人。”
荆越君看他反应,不像是手足无措一筹莫展,不由着急,追问道:“国公爷若有什么后招,还请及早告诉在下一句,免得在下提心吊胆,坏了国公爷的大事。”
坤城君放下茶盏,斜眼看他,言语表情得意且笃定:“君侯忘了,浙太后可是我们家的姑奶奶,浙王正妃也是出身凤氏的尊贵嫡女,浙王自己战功赫赫,这大殷的半壁江山,可都是浙王殿下打下来的。”
荆越君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便大吃一惊,抖着嗓音道:“国……国公爷……你这可是……可是……”
“不是,”坤城君沉下脸来看他,目光沉而狠戾:“先帝当年可是留了遗诏,命浙王殿下即位的,若非那商墨凌与凤姽纾弑君篡位,何至大权旁落?你与我不过是为天下请命,以正王族血统罢了。”
荆越君连连摆手,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国公,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坤城君猛地站起身,向他处走了两步,咄咄逼人道:“荆越君想想宫里的平妃娘娘,娘娘为他诞育长子,功不可没,即便是不封后,也要钦封贵妃乃至皇贵妃,才不辱功劳,可娘娘如今只是一届三品妃,还被一个外姓软禁在宫中,荆越君,那可是你的嫡亲女儿。”
然而荆越君却依然道:“不不不,国公,你带我好生思量……好生思量……”
坤城君哼笑一声,反身坐回到先前的椅子上,道:“浙王妃的手书已经送来了,荆越君想要做这个开国功臣,可要赶早。”
荆越君一怔,不可置信道:“浙王妃的手书?浙王……浙王已经答应了?”
坤城君嘲讽道:“怎么,你不相信?”
荆越君犹豫了一阵,吞吞吐吐道:“尝闻浙王与陛下手足关系甚笃,竟从不知浙王竟然……”
坤城君微微一笑:“你久居荆越,自然不知长安城里的变故,先前浙王曾被迫手刃他的侧妃,这件事,你可知道?”
荆越君勉强稳住情绪,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坤城君轻哼道:“那可是浙王殿下的宠妾,礼烈侯杨慎的胞妹,凤姽纾为了嫁祸先皇后,竟然硬生生逼迫她承认曾受先皇后之命阴谋构陷商墨凌那逆贼,使得浙王为自保,不得不亲自将侧妃扭送刑部。荆越君扪心自问,这样的手足之情,要之何用?”
荆越君慢慢呼出口气,又问:“看国公如今形容,恐怕谋划此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富贵险中求这句话,不知道荆越君听过没有。”坤城君得意道:“我将荆越君看做自家人,也不怕与你兜这个底,早在浙太后被那妖妃凤姽纾逐出皇宫之日,我便已经暗中与浙王有书信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