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给自己张罗女人的忽然增多,晓得外头风声怕已传出,庚武换尿布的动作略微一顿,啃了口豆豆的小脚丫:“正闷气呢。这小崽子近日吵闹得她不行,嫌烦了,不肯要,非扔给做爹的自个照顾。”
“呜呜~~”豆豆似乎听懂了,卯着小嘴儿委屈,正好被庚武塞进去一口米糊。
秀荷才走进厅堂,听见这话心里头不由好气。欺负崽崽不会说话,叫他撒谎。
把甜宝交给奶娘下去喂奶,偏笑盈盈打断话茬:“谁说的我正闷气呐,我可没有。逛趟街买了大包小包,心情不要太好。”
熟悉的嗓音,听得庚武抬起头来,但见秀荷爱理不理,娇嗔惹人心动,狼眸里不由噙满宠溺:“回来了?喂了好半天不肯吃,只看你到家,这才肯吞下一口。”
清梧身躯把秀荷娇小的影儿高高笼罩,框着豆豆便往她的怀里兜,痴痴地凝着她看。
个狡猾的狼,小幺崽爱娇,但缠进娘亲怀里就八爪鱼一样挂着不肯放,一来二去被他找着亲近的借口,三下两下就前功尽弃了。
秀荷才不肯上当,悄睇了眼庚武清削的脸庞,听说正与东北面的大主顾洽谈生意,夜里常耗到三更天才就寝,那下颌上青茬未刮,憔悴掩不住……不理他,叫他霸道,回回怄气都对她动用“武力”,亲着啃着就迫着她把气消了,这一回她可偏不顺着他。
冷冰冰掠过庚武身旁,假装没看见豆豆讨好乱蹭的小胖腿,只对伙计笑了笑:“小莫来啦,别光站着,坐下喝茶。”
“诶,诶,谢老板夫人。”南边女人说话软软柔柔,伙计听得心儿骨儿都软了,一下子就把老板的谎言识穿:“爷,那不然就改明天?”
“嘤嘤~~”豆豆瘪着小嘴巴讨娘。
“乖儿子,娘亲不要咱爷儿俩,咱爷儿俩继续给她当门神。”媳妇不理人,庚武隽颜上落寞掩不住,只好对伙计道:“改明天做甚?叫老王备车,现在就走。”
院 子里安静下来,红姨回头看了眼庚武清朗的背影,眼眸里便生出来得意。她是很满意这女婿的,见过太多故事,多少男人但得知女方显贵,或把丈人阿谀巴结,或从 此赖上吃上,他倒好,恭敬如常,不过分依附也不冷淡,但凭本事把生意扩张。但这小子近年生意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秀荷脾气软柔,不趁早把他大男人气焰 煞煞,将来可管不住。
便对秀荷暧昧笑:“诶,瞧瞧刚才看你那眼神?我说他没你不行吧。这才刚开始,继续耗他一段。你是不晓得男人,一个个都是狡猾,他但想要了,你给他,他就拿捏住你。聪明的就得钓着他,叫他吃点儿苦头,他才肯听你。你可不能给我心软。”
红姨这女人就光嘴能说,她自己还不是被荣亲王用二蛋套住。
秀荷抿着嘴角:“我哪儿心软了,我心肠比石头硬。干娘就晓得说别人,刚才是谁一路上掉眼泪?”
想到刚才动情,红姨脸上挂不住,揩着帕子回了屋:“没良心的丫头……这就收拾行李给你看。”
—*——(2)——*—
胡同口停着辆马车,大张坐在车里头,旁边还有一个二蛋在哭鼻子。
庚武问怎么回事?
大张道:“路边捡到的,蹲在地上哭,说找不着回家的路,我就给顺道带过来。”
二蛋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姐夫,呜呜……我娘说她不要我了。”
真是一对狠心的母女。庚武磨了磨唇齿,抱着豆豆上了马车。
大张看着哀哀瘪嘴的小胖豆,戏谑道:“瞧这可怜的,我说,嫂子还跟你怄着呐?”
庚武淡笑,无奈又宠溺:“那丫头少生气,一生气就不好哄。”
“啧, 要我说就是嫂子面皮儿薄,有红姨在跟前看着,你就怎么哄她,她也拉不开脸。”大张摇头好笑,想了想,又委婉劝道:“其实说穿了她心里就那么点儿结,女人家 嚜,心肠总是软些。你拧着她,她就一直梗着,和你僵;你成全她,她反倒放得一干二净。反正那小子如今废人一个,大哥不如了了她心思算了。”
庚武肃着脸容,晓得大张话中之意,也知道秀荷心里芥蒂着甚么。都是春溪镇上长大的一辈,幼时那些个点点滴滴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默了片刻便道:“此事我自有定夺。”又问二蛋,干娘为什么不要你,可是调皮捣蛋了。
二蛋抹着眼泪:“她叫我下午跟她走,我舍不得小灰,说要等两个月,她就不要我了……呜呜……”
庚武不由好笑,红姨想见儿子,二蛋近日隔三差五地往宅子里跑,隆泰也每次都准他过来,还按时接送。只怕早已经猜到红姨来了京城,悄然挖坑、欲擒故纵呢。
想了想,便计上心来:“怕不是舍不得小灰,还舍不得你七叔。”
二蛋哭声一滞,有些窘迫,但看姐夫狼眸熠熠,晓得瞒不住,只得很不好意思地承认:“恩……七叔他可孤独,我怕我一走,他又没人玩了。他是个好人,姐夫你不许告诉我娘。”
“那就不要你娘好了,做甚么为难成这般?”庚武清颜上晕出一抹戏谑。
二蛋沮丧起来:“我也舍不得娘。但是七叔他恨我娘,他们两个不会好的。”
“傻小子,那是又爱又恨。姐夫教你个办法,让他恨不起来,保不准还能再赏你只小灰。”庚武见唬够了,便在二蛋耳畔如此这般一吩咐。
二蛋凝着姐夫俊逸的脸庞,猛点头,又猛摇头:“我不敢……你可是想把我娘骗走,然后就可以和我姐姐好了?”
“怎么会?你姐她几时不肯与我好了,女人家都爱面子,她心里可想着我。”庚武好整以暇,狭长双眸认真地看着二蛋:“莫非你连姐夫的话都不信么?”
二蛋皱眉想了想,想起姐夫那么厉害,终于很信服地点了点头:“嗯,那我试试。”
马车在荣亲王府门前把二蛋放下。
车厢安静下来,大张笑得暧昧兮兮:“嘿,大哥这招叫一箭双雕,既排除了障碍,还替荣亲王成全了好事。”
庚武促狭勾唇,爱宠地啃了豆豆一口:“还得多谢你提点。”
“别,被嫂子听见了,可没我好果子吃。”大张连忙推诿,拍了拍脑袋,忽而想起来正事:“对了,差点儿忘了说。汉生那狗腿子自从巴结上醇济王府,最近到处散播谣言,说大哥先前与乱党勾结甚密,收了人一袋子黄金,就是靠那袋子黄金发的家。”
那一小袋黄金早已被陆盏带去了棺材,发的毛家。
庚武眉眼间浮起阴鸷:“一堆狗屎往一块儿凑……这厮和那老王八蛋都欠收拾,须得好好治治他。对了,庄王府那个外甥大约几时回京?”
“派人打听过了,说这二三天就能到。”
“迂——”外头车夫扯缰拉绳:“爷,到地儿了。”
庚武便撩开袍摆下了马车:“甚好,那你瞅准时机,给他府上老毒妇报个信。”
“得咧,大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大张爽快应下,尾随其后。
——*——*——
人世间朝夕变幻,性命也如一只薄纸,前一瞬平平展展,后一刻风一吹、雨一打,说没就没了。
醇济府老王爷是在三天后过去的。去得突然,且不光彩。
听说偷了庄王府外甥的两个外室,还把人弄大了肚子。也不晓得哪个多事的,跑府上给老王妃透露了风声,气得老王妃当场就带人撵上门。
三 个正在床上颠鸾倒凤呢,衣裳都来不及穿,就叫一群婆子给扯到了大马路上。老王爷吃了药,底下的玩意儿消不下去,痛得嗷嗷大骂。老王妃也是被他气疯了,一边 骂着为老不尊、骚狐狸,一边叫人揪着两姐妹打。正巧那庄王府外甥从营队里回来,见自个女人被欺负,上前就把老王妃抓起来煽了两耳光。
好 嘛,三边一打起来乱了套了,也不晓得是谁人踹了一脚,那妹妹当场就滑了胎,下面流了满裤子的血。心痛得老王爷连玩意儿也来不及捂,趴过去就喊“我的儿”。 那外甥也是个家里缺香火的,看孩子流了,气得一胳膊就把老王爷煽飞。后脑勺磕在台阶上,当场不省人事。叫人抬回去,好容易几道银针把他扎醒,听说那外甥又 把自个长乐赌坊的底细捅去了皇上跟前,一口气上不来,喷了满地的血。再后来没两天,就看到醇济王府悄悄预备起了白事。
大早上人都 还没起床,孟谦胡同里就脚步声来了又去。成礼轮番派人来劝说,叫秀荷抱孩子回去认祖宗。叫她小郡主,说人都快过世了,当年就算有什么过错,到底是快死的 人,您也别和他计较。就当发发善心,抱几个孩子过去给他看一眼,也好叫老人家阖眼睛。再则说,您过去,那就是认了您身份,太后那边再一抬举,今后您就是正 儿八经的郡主。
呵,郡主?那说自己和三只崽崽是野种小畜生的话,难道不是他老德寿传出去的嚒?秀荷才不稀罕做他们醇济王府的郡主。秀荷不肯去,坐在桌边喂甜宝:“我可不敢当,我就一酿酒师傅的丫头,哪儿有恁大脸面攀得上郡主?您认错人了,我和贵王府没关系。”
一连来了几拨,秀荷都没动身,成礼那人面皮薄,到底没敢亲自上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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