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闪过太太牟氏的脸,华苓微微觉得心寒。早上离家的时候,她原本是和五娘、六娘同车的,如果不是牟氏首肯,回程她不会被分到最后一架马车上。
牟氏和这个绑架挟持她的势力有联系。
华苓在黑暗里睁大眼,不敢相信。她和牟氏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当牟氏如此厚待?她一直认为,牟氏于她顶多是一个看不惯,但毕竟是一家人,怎么也不至于,要她死罢……
想到这些,心就乱了,华苓强迫自己暂且放过这一点,考虑起其他东西。
她刚才注意到了,将她挟持过来的大汉手上用的武器,确实是谢氏的制式武器。这伙人,和曾经袭击大郎的有同样的来历。但华苓并不认为这是谢氏的族兵,这些人的作风与谢氏训练的风格差得很远,而且连受过族中精英等级训练的金瓯金瓶都没有把握,能在六人的看守下带着她全身而退,这批人武力值很高。
而且,如果是谢氏的族兵,每一个减员都会被记录在案,每次调动都有迹可寻,是控制得极其严格的。族中武器的使用消耗自然也需要记录在案,但区区一些死物,自然比大活人要好处理许多……
那么,是族里有人给这个势力提供族里的武器,在卫家的祭礼上,那几个袭击的死士所用的武器,应该也是这样来的。
好一招里通外合。
现在她还不能确定的是,这个势力的首领到底是谢族中的人,还是族外的人,谢华鼎、牟氏在这个势力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头领,还是喽罗?
还有,她在家外名声不显,能有什么被绑出来的价值?清楚自己的价值,才能最大限度的把握周旋和脱身的机会。
既然绑了她来,没有立刻杀了她,那么,这个势力的首领大约是对她拥有的某些东西感兴趣,一定会见她一面。
那么,等吧。她也很有兴趣见那人一面。
丞公爹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救她?
小半日水米未进,已经饥肠辘辘了,口中被塞了布团也很难受,华苓忍耐住了,安静地阖眼休息。
……
入夜之后,金陵城的气氛慢慢变得紧张了。
弼公卫氏的交接祭礼上出了大事,卫家自然是要进行调查的。但卫家的人手都是精锐军人,却不是可以随意进出金陵城的普通百姓,在调派武力进入金陵城以前,卫家是要得到泽帝许可的。
按照百年来皇家和四姓的约定,金陵周近方圆百里的兵力,原本就只能有隶属皇家的一万五千禁军,扎营钟山。
其他四家在金陵城内外拥有的武力,只能有名目为‘家奴家丁’,不超过千人的奴仆队伍。
弼公卫氏和辅公朱氏掌握兵马百万,对皇权的威慑力极大。为表光风霁月,两家兵马能够靠近皇城的时候,就只有辅弼二公的位置交接之时。交接时,可以有不超过禁军总数量的兵马回防,但扎营地也要选在距离金陵城七八十里以外。
五姓就是如此相安无事了百年。
但这一回,对卫家欲要派一千兵马进入金陵城中搜索疑犯的请求,泽帝的回旨却拒绝了,认为‘如今城中平静,怎能叫刀兵随意惊扰百姓’。
皇城姓皇,泽帝如此态度,卫家是不能硬来的,名分上的高低依然要遵守,否则,就当真和乱臣贼子无异了。
于是,卫家派出的一千兵马,只能暂时守在了金陵城外,等待泽帝改变态度的时候。
但卫家人等来的并不是泽帝改变的态度,而是钟山之西驻扎的禁军全数调动的消息——在这个夜晚,守护着皇城的皇家禁军悄然而起,将金陵城内外控制住了,宵禁,戒严,不允许闲杂人等出现在城中街上。
深沉的夜色当中,蹄声如雷,一队近五百人、朱衣银甲的禁军开到了丞公府正门之前,领头者是禁军侍卫统领,柯诵。
丞公府门前看守的十数名精锐家丁长刀出鞘,厉声呵斥:“此乃丞公门第,谁人竟敢在此冲撞!”
柯诵勒停了马,在马背上神情凛冽地一拱手:“在下乃禁军侍卫统领柯诵,秉圣上之命,特来请丞公进宫一叙!”
在柯诵身后,五百刀剑武器齐备的禁军隐隐如雁翅散开,蓄势待发,分明就是预备了,如果丞公府抗令,就要群起而攻的意思。
兵马临门,谢丞公很快便出现在了府邸门口。
柯诵下了马,大步上前,铿锵有力地说道:“三品禁军侍卫统领柯诵见过丞公!圣上夜游有感,思来想去,竟是彻夜难眠,盼能与识见博卓的丞公分享一二。遂命下官恭请丞公进宫一叙,还请丞公莫让下官为难!”
谢丞公背着手,身边跟着谢贵、谢华鼎和谢华昆,从容步出丞公府门口。
丞公府的奴仆兵丁手握锋利兵器,各个都是一脸激愤,圣上这是什么意思?丞公在朝中地位何等尊贵,绝不是圣上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丞公府众人只看着丞公的动作,只要丞公一声令下,即使是要他们抱死志冲击这五百禁军,他们也绝不会退缩一步,守护丞公府!
但是谢丞公却只是淡声道:“既然圣上有请,便往宫中一行罢。”又转头朝谢华鼎、谢华昆叮嘱道:“你二人手上事务自行斟酌处置。”说完这一句,止住二人焦急的话语,便带着谢贵登车,随柯诵进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只有这么多!看看下午能不能再码一点
☆、第117章 周旋之华苓
117
华苓被关在黑洞洞的屋子里过了一个晚上。没有人来送饭食饮水,她实在是饿得不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当真迷迷糊糊地睡晕了过去。
第二日,门打开了,她被粗暴地推醒,被两条大汉带到了一间装饰略好两分的堂屋里。
这里依然是泥夯的地面,凹凸不平,灰黄色的泥砖墙□着,砌得横竖不均。
堂屋里上首摆着两张并排的高椅,中间则是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是油汪汪的一盘鸡、白生生的一盘葱炒豆腐还有青油油的一盘青菜,另有一高盆装了香气扑鼻的鸡汤,和一盆白生生、还冒着热气的米饭。
华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实在是又饿又渴了。如果不是两条一声不出的大汉紧紧捏着她的胳膊,说不定她会先扑上去吃一顿填饱肚子再说。
“怎么样,这些饭食香不香?想不想食?”一个女人笑盈盈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华苓抬头看过去,微微一愣。这是个漂亮女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青碧色罗衣,乌发梳了个双刀高髻,几样头面点缀着,就算以华苓的品味来看,她的装束和气质也算得上优雅,不像普通人。
当然,能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华苓笑了笑,侧头往挟制着她的两条大汉看看,询问道:“可以放开我么?”
那女人眼底闪过几分惊异。这丞公九女儿竟镇静得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无端被人掳出来,她为甚这样镇静,被缚住了手脚,关在黑暗的空屋当中整整一夜,在外看守的人居然没有听到她半声哀求、求救的声音。
真的是丞公教得好?
不过,关她一夜,总有作用的,女人摆了摆手,说道:“放开她罢。”看着华苓站稳了身子,若无其事一般开始活动被绳索束得疼痛红肿的手腕和脚踝,女人赞道:“谢九娘真是镇静,不愧为丞公女。贸然将你请来此处,也是奴家莽撞了,想必谢九娘已是饥肠辘辘,此处饭食是专门为谢九娘备下的,请用些罢。”
语气倒像是相熟朋友一般,也绝口不提将她‘请’来此处的原因,甚至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自我介绍。
这是想打怀柔牌呢,而且还是一张高高在上的牌,如果就这么糊里糊涂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她就是从心理到生理上都落入下风,只能任人鱼肉了。
华苓直接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又是一愣,就这几句对话里,她就有了种微妙的感觉,谢九娘心里怕是一丁点害怕都没有,即使落到了如今田地,即使两条凶猛大汉还虎视眈眈地在她身后看守着。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愉快,不过她本来也是要介绍自己的,于是顿了顿之后,笑容妍妍地抚了抚衣摆,姿态婀娜地在桌边坐下了,说道:“谢九娘可以呼我椒娘,椒房之椒。”她一手扶在桌边,一手托腮,柔滑的衣袖落下,露出了白生生的一截手臂,笑吟吟地看着华苓说道:“请坐吧,谢九娘,虽然我请你来有些冒昧,但我其实没有坏心,只是有些事想问一问你罢了。”
椒房之椒?这么顺口一提就是宫廷中的事……
华苓没有坐下,而是问道:“我的侍婢可还安好?”
椒娘终于彻底明白了,这谢九娘是个心里很有想法的,而且胆子还很大。她倏地冷了面色,道:“谢九娘,我劝你看清楚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光景。现下你是俘虏,就要有当俘虏的觉悟,乖乖听话、乖乖将你所知都吐出为好。若你不驯从,惹恼了我,莫怪我惩罚于你,将你同那几个奴婢统统都赐给他们使用!”
这女人说的‘他们’,指的是华苓身边这些不言不语的大汉,‘赐给他们使用’是什么意思,也就不必多说了。
‘赐’?这不是平民阶层的人会用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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