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青得了桃金娘,*几度后竟似又年轻了几岁,当下又送了霍大奶奶和福瑞家齐不少宝贝。邵大奶奶气得在别院跺脚,怨娘家侄子霍震霆倒戈相向。
邵长青倒真是个趣人,有一次还对着霍大奶奶挤眼道:“姑父帮侄媳妇一把,将桃金娘那妖精收了,省得侄媳妇对震霆倒醋瓶!”霍大奶奶被他逗得笑也不是,心里不禁对他亲近一些。
邵家众人总共在姑苏待了一月,邵长青不知与霍震霆密谋了一些什么,待的邵家人走后,霍震霆竟然想在辽东那边做营生,派了不少心腹过去打前阵。霍大奶奶知道霍震霆一向是有生意头脑的,必是又寻到了发财的路子,也为他高兴。
再过了些时日,霍三奶奶诞下了一个男孩取名霍天佑,三房也算是有后了。霍大奶奶纵然与三奶奶有龌蹉,但还是对天佑倍加关怀,请古坊斋的师傅铸了一副喜登金钱錾花金五件儿送去。霍震寰一向身子羸弱,现如今得了儿子也算是有了寄托,整日在家里弄儿为戏,气色好了很多。
此时已是民国三年,霍震霆夫妻恩爱已有四年,福瑞有三岁,家齐二岁。霍大奶奶二十出头,霍震霆刚过而立之年,都正是人生大好时节,花开堪折的时机。
第34章 败露
却说那霍震航在丰县经营了数年也有些人脉,当下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就赶紧去主宅找霍震霆商量。霍大奶奶见二爷急匆匆的找来和霍震霆闭门议事,随之祥贵婆也扶着三爷霍震寰进到屋里,想来必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刚刚捧了白瓷印青花浮刻祥云纹饰茶盏准备进去待客,却见霍震寰面色铁青地推开门,气急败坏地奔出去,祥贵婆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刚才侍立在门口的紫鹃赶紧跑到大奶奶跟前耳语了数句,大奶奶当时就震惊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她含着眼泪进到屋里,却见霍震霆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长袍坐在阴影里,面上笼着一层杀气。大奶奶想到这三奶奶曹氏还是自己当初选进门的,现如今做出败坏门风的事儿,也是自己识人不清,误了霍震寰,当下也跪到霍震霆面前苦劝道:“纵使那曹氏有错,好歹也留她一条性命,现如今民国不比以前,私刑家法是轻易动不得的!”
霍震霆握紧拳头狠狠在那仙鹤衔芝紫檀嵌珠小几上砸了数下,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霍大奶奶知道他必定又要做些孽障事,也趴在他的膝头无语垂泪。
没过几天就传出霍三奶奶曹氏担心自家夫君身子,自愿削发修行,在家庙里为夫君霍震寰祈福。那霍天佑则由祥贵婆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算作为霍震寰养老送终的儿子。那葛氏绸缎庄的生意在霍家的穷追猛打下终于垮了,葛二爷身家俱败,流落街头,家中流莺俱被打发,便是他的正妻葛二奶奶也被他亲手送入霍震寰处抵债。
那葛二奶奶杨氏去霍震寰那里第一天就上吊寻死,却被霍震寰救了下来,两人不知说了一些什么,最后竟然情投意合起来。那杨氏是个贤惠妇人,饶是葛二爷那般荒唐浪子她也容得,等到了霍震寰处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也就尽心伺候起他来。霍震寰除了身子弱,却没有什么大恶之处,见杨氏本分老实,也有几分颜色,便将她当做正经娘子对待,让人唤作霍三太太,也没有欺辱她。两人竟就此好好关门过日子起来。
霍大奶奶打听到霍三太太杨氏竟与自己的五姐夫宁学如沾了点儿远亲,又听说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只是嫁错了葛二爷这一中山狼,也有几分怜惜她,时常去探她,送她一些物件首饰让她心宽,一来二去两人竟关系融洽起来。
霍震霆因三弟妹曹氏做的荒唐事,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这一日霍大奶奶与他宽衣的时候,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霍大奶奶知这冤家又犯了倔起来,当即柔声说道:“曹氏做的那档子事儿都已揭过了,震寰都没计较了,你还气什么!”
霍震霆攥紧她的手,将她扯到红漆描金彩绘梳妆台前将当初乔意涵译了情诗的那张花笺纸翻了出来,径直拍到霍大奶奶跟前。“这是姓乔小子的字儿不是?你还把这留着!”
霍大奶奶慌忙解释道:“我留下这花笺只是因为这英文诗写得好,却没有别的想法!”
霍震霆拍着桌子说:“这些个洋风洋诗肆意放旷,鼓吹男女私相授受,乱我中华民风,但凡妇人家学了这些东西,都惹得眼红心动,不安于室。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为你请了那洋婆子教你,现在亡羊补牢,将她遣了,让你在家好好安生!”
霍大奶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说道:“我好好跟格林妇人学东西,怎的到你嘴里倒像密谋坏事一样。外头人说我行事不正也就罢了,你是我夫君,怎不知我清白?”
霍震霆见她穿着月华白绣紫色鸢尾轻罗中衣,脸上脂粉未施却仍似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头发缎子一般又厚又重地垂在脑后,尽管生养了两个孩子,身段仍如少女般窈窕动人。身为男人,霍震霆自知自家娘子这样的美人有多招人爱慕,那曹氏不就是因为有几分姿色就行了苟且事么?自家娘子这样,她不主动,也有男人招惹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定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霍震霆硬气说:“我是一家之主,我说遣了就遣了!”
“你,你不讲道理!”霍大奶奶哭着扑倒到床上。霍震霆也不理他闹腾,当下就让人给了格林夫人遣散费送她离开。
霍大奶奶见霍震霆动真格的了,赶紧去送那格林夫人,格林夫人握着她的手说:“我与你一见如故,只是我的尊严不让我再留在这里了。我虽然跟着我丈夫半世潦倒,但我们去了印度,来了中国,见识过外面的大千世界,我不后悔我这一生!我只希望你明白,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的,只要你勇敢迈出封闭你的闺阁绣楼,就可以得到一片海阔天空!”说完格林夫人竟真的潇洒地离开了。
格林夫人走后,霍大奶奶懊恼霍震霆,一连数日都不理他,也不让他沾身子。霍震霆好话说尽,见她爱理不理,当即也怒了,说道:“你看你为了那洋婆子都敢忤逆夫君了,遣走她是对的。你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你呐!我这就到怡红院去,不回来了!”说完真的去了怡红院。
霍大奶奶见他遣了自己的先生,还跑到窑子里去,当下也气得在黄花梨木雕并蒂莲花大床捶床大哭。喜婆子在一边劝说:“大奶奶这一次也是倔了,大爷对您的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纵然他遣走了洋先生,也不是什么死罪,您何必穷追不放。若他真去怡红院不回来了,看您不悔得肠子都断了!”
霍大奶奶想想也是,若那冤家真的去找几个粉头可怎么办,当下也擦去了眼泪,换了一身藕荷色缂丝海棠妆缎大衫下配妆缎素雪细叶薄绢裙,带着累丝攒珠嵌宝石银蝴蝶头花,急匆匆地追去怡红院。
此时霍震霆正在怡红院和几个粉头心不在焉地喝酒,远远看到霍大奶奶从大门口下了轿,当即偷笑,将粉头又扯近了一些。霍大奶奶羞答答地进到怡红院,却见到自家夫君正在阑干边和几个粉头对饮,当即别扭地走过去,轻声说道:“夫君,妾身知错了,你与我家去罢!”
霍震霆心里暗笑,嘴上却不饶人道:“夫为妻纲,你以后可要记住了!”霍大奶奶柔顺地点头称是。
这一切,都正落到了也在怡红院里的何谨之眼里,他情系霍大奶奶却不可得,正在怡红院喝花酒解闷,却不想着霍震霆闹这一出,他恼霍震霆得了如此美人还不珍惜,跑来逛窑子,可怜自己心上人霍大奶奶还要委曲求全。当即也借着几分酒气,拍桌而起,跑到霍震霆夫妻跟前。
“夕瑶,这种铜臭商人,你还与他纠缠作甚!跟我走吧!”这一句话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怡红院的人都看向这里,窃窃私语起来。
霍大奶奶忙说:“何家大伯你今日是喝醉了吧!别胡乱说话,坏了妾身的名声!”
霍震霆直接站起隔着桌子扯住何谨之的衣领道:“姓何的,别以为你是官,爷就不敢动你,还不快滚!”
何谨之冷笑数声,拨开霍震霆的手说:“你道你这样的恶霸地痞真的配得上她?夕瑶早就与我情投意合了,我这还有她送我的情诗呐!”说完真的从靛青色盘云暗纹长袍里摸出了一纸情诗,上面正是霍大奶奶用梅花小篆写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霍大奶奶当即认出这纸笺,说道:“这是我当日在何府里临帖的纳兰词,却不想你还留着说这是我写与你的情诗,你这般害我莫非是要逼死我!”
何谨之扯住她的衣袖道:“夕瑶,我知你不愿累了我的官声,但我又岂能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置你的情意不顾,我今日就与这恶霸说清楚,救你出苦海!”
霍大奶奶见他这般镇定自若地指鹿为马,也急得直跺脚,霍震霆见着情形冷笑一声说:“姓何的,你真以为爷是那没脑子的。我家娘子是怎样的为人,我自是知道,她是断不会与人做苟且之事的。你今日这般害她名声,就是想激我休了她,你好拣便宜,爷偏不如你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