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他飞快地转过身来,几步迈出门槛。眼线清晰如绘,眸子若星,那直挺高尖的鼻在月影下打出淡淡光影。
叶凝欢醉醺醺地被楚正越拖进院子,犹自破口大骂:“你怎么有脸来这里?你这个混账!”她又发了癫,跳着脚地想踹他抽他,还不止一次地低头啃他的手背,像只闹脾气不肯让人牵的小兽。
楚正越站住了脚,看着不远处灯光下的人影。衣袂与长发翩飞,四周的灯光聚拢在他的身上,齐汇入他的眼底。
叶凝欢似有所觉,慢慢停止啃咬楚正越手背的动作,直起身体向前看去。那身影何其熟悉,让她魂牵梦萦至死难忘。
楚灏赫然站在不远处,长发束起,丝丝缕缕垂泄而下,是那样分明缠绵。整个人形销骨立,胡子拉碴地添了几分沧桑劲儿。一双眼漆深动人,眼线分明,如细细描绘一般。
叶凝欢连续眨巴了几下眼,怔怔看着他。眼睛越眨越模糊,最后只觉蒙蒙眬眬一道影在眼前放大。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指间的茧抚摩在她的下巴上,飞快从微凉变成滚烫。
楚灏的声音哑得厉害:“傻子似的,瞧见我,怎么只知发呆?”
叶凝欢心里像堵满了棉絮,涩胀到了极致。她张了张口,竟吐不出半个字来。唇角一痛,让她那有些迟钝的脑子清明了起来。好痛!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揪住他的面皮用力一扯。耳畔传来楚灏低沉地闷呼:“傻蛋,我有影子!不是鬼!”
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叶凝欢只觉心脏被人猛地一攥又猛地放开,胀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急促地喘着气,胸口窒得很,空气变得极度稀薄。她不顾一切地去扒他的衣服,裂开的襟口下,看到左胸那狰狞的疮疤。
时隔一年多,成了扭曲裂开又愈合的图腾!
“雁……雁……”她张着口,一个劲儿地抽气,眼泪拼命往下掉。
楚灏见她眼直翻白,生怕她就此厥过去,攫住她的唇给她渡气,泪水就此与她的融在一起,跌落进他们的口中:“我没死呢!你还在这儿,我怎么死?”
他掂着她的耳垂,唇舌更深入地去纠缠他。
叶凝欢紧紧地抱住他,不是梦,他回来了,楚灏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楚正越立在院门口,静静看着廊下的两个人。他的嘴角仍牵着淡淡浅笑的弧度,眼底是盈光乱舞的裂痛。
她是他不能放逐的生命,爱她超过了爱自己。他这一年很快乐,而她很痛苦。他终是不忍,将他的快乐建筑在他所爱的女人痛苦之上!
楚灏既然肯冒着极有可能被他局杀的风险而来,他自然不能输给叔叔。叔叔的人,由叔叔带去吧!
热息交缠间,叶凝欢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推开楚灏。楚灏呆住了,叶凝欢瞪圆了眼睛:“他……他故意的,他引你上钩!你怎么还敢来?快走!”
楚灏一把拉住她,调侃:“对,他引我上钩!死一块儿不挺好的?”
她泪水纷纷落,哽咽道:“可我改嫁了,我把你的名声全败坏了。”
“再改回来,遗臭万年配红颜祸水,不挺合适吗?”
叶凝欢再不说话,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他。但什么都不及交颈缠绕紧紧相拥,不如此不能以慰相思,不如此不能诠释这一年来的苦楚煎熬。
两人紧紧纠缠,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心里有多想念,欲望就有多强烈,何需言语来表达?
楚正越立在太尉府的秋兰苑,满园金桂飘香,明月当空。十五了呢!今天是中秋,待晚上明月再来,必比此时更为圆满。
郑伯年捧了温好的酒过来,递给他:“皇上,这是北海的雕头。臣去年带了来,一直埋在花根儿下,方才启出来,也不知劲道够不够。”
楚正越接过来嗅了嗅,微笑:“宫中美酒无数,总不及雕头够劲。”
他拿着杯子坐在桂枝下,北方桂花比南方差得远,地栽出来的也细细袅袅的娇弱。犹记当年在东临王府,桂树壮大如梧桐,花如夜空满天星。花朵细小,偏生香气霸道得很,纵瞧不见婀娜,亦绝不可忽略。
郑伯年轻声道:“东临王府所驻旧奴,一早已遣入静园。府中一应皆为臣等的人,不会走漏半分消息。”
楚正越轻“嗯”了声,眸光潋滟,神情悠然:“你行事稳妥,朕很放心。”
郑伯年忍住心里翻涌,楚正越瞥他一眼:“坐吧,这是你家里。”
“谢皇上。”郑伯年微哽了下,曲身坐在楚正越的边上。一老一少,俱看着满园的秋景出神,没有再开口。
楚灏的确未死,不仅得益于他所练的内功,更因云栖蓝的至死纠缠。云栖蓝是杀手,干的是索命的勾当。既然做这营生,身上必带伤药。当时她被拧断了脖子,周身骨锁就此僵硬难拔,贴得紧密,怀中伤药并未掉落,且插在胸口的剑亦也一直未拔出,令经脉并未尽断。
楚灏随同云栖蓝一并沉进河底深谷,之后又随暗潮冲到滩坳死角。那里尚有许多尸骨,那些沉尸难寻的人,想必也是因这个水潮涡动的缘故,俱被冲积到了这里。楚灏回气后,见云栖蓝仍僵缠不放,摸走她身上的伤药勉强撑着,后来避开人迹匿在山谷里将养。
待他可以活动如常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的光景。这也是郑伯年与卢树凛始终未能寻获他丝毫消息的原因,这些,都是他现身以后他们才知道。
实际上,若非楚灏主动现身出来。卢、郑两人就算再怎么密罗织网,依旧是找不到。楚灏深处权谋倾轧多年,太了解如何藏匿了。
他肯出来,只有一个原因,来找已经是嘉顺帝皇后的叶凝欢!
楚正越矫匿叶凝欢的身份,仍让她姓叶,仍来自东临,就是要引楚灏出来。楚灏一旦得知,刀兵林立也要来确认的。确认这个女人,是不是他的妻子。
他真的来了,只身一人。凭着对京城环境极其地熟悉,摸到了卢树凛的家里,摁了卢树凛的老婆沈雅佩。楚灏向她下手,原因就是沈雅言是她的亲妹妹。且从卢树凛待沈雅言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他是爱屋及乌,对这位发妻感情甚笃。
即便叶凝欢已成了楚正越的皇后,即便她在三月里产下一子,人尽皆知为楚正越所出。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来,要来见她一面!
他是值得叶凝欢托付终身的男人!
夜幕笼罩王府,一派寂寂无声。暖阁里熏炉正旺,昏灯点点,内里散了一地的破衣。叶凝欢窝在楚灏的怀里,手依旧抚着他瘦削的下巴,一时又抚着他胸口的疤,眼底又泛出泪花来,一时要笑,一时又哭,活像个傻子。
泪眼蒙眬,却努力张大眼,仔细看着他的样子,生怕还是梦。梦一醒又是一场空。
楚灏将她更紧地抱住:“放出消息的是他的部下,并不是他,他们不想错过这个天赐良机。当时为藩使的卢树凛与郑伯年得知正越要送你我的时候,决定兵行险招,密报暗局,并告诉卢松王车马徽记以及行进路线……”
叶凝欢泪哗哗地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是全天下唯一可以替楚正越辩白的人,也唯有他的话,叶凝欢才能相信。他若死,此恨难平。他若生,此愧难消!
楚灏抹着她的泪道:“文信与齐谨武功高强,加上北海亲护以及正越自己。到时自保完全可以,一旦事成定局。正越必可借你我之死而策反王祥,从而一举据占京师黄袍加身。到时他们再以死谢罪。”
叶凝欢哽道:“我差点毒死了他。”
楚灏又说:“我开始也是疑他的,但后来所见俱是反常。遂决定无论如何先来京里见你们一面再说!赌错了,大不了一死也没什么。”
楚灏捧着她的脸,露出璀璨的笑容:“你看,他不是把你还给我了吗?”
叶凝欢又抱住他,像个受气包。他只为解她的心结,却不肯细述他是如何死里逃生。这一年多来,他必是多次在生死间苦苦挣扎,看他创口的狰狞便能猜到。
他才是最有情有义的人,她做了楚正越的老婆,跟他在宫里过了这样久。他还是冒着可能会被楚正越一网打尽的危险主动现身出来,总不肯丢下她!
叶凝欢哭了半晌,揉了眼睛咧着嘴问他:“要是我没生孩子,你还来么?”
楚灏抽了口冷气,捏着她的脸往边上一扯,瞪着眼道:“孩子找谁生不行?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怀疑我了?”
她凑过去,再度吻住他,讨好地说:“你别恼!”
他扣紧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吻回去。胡茬子扎得她又疼又痒,他一向有贵人病,只怕这下全治好了!
楚灏刚想再来一回以慰相思,忽然叶凝欢又翻身坐起来了,动作又快又猛,差点撞翻他的下巴。
叶凝欢急急地说:“孩子,孩子还在宫里呢!”
楚灏一把摁倒她:“再说吧。”
叶凝欢刚要说话就被他用嘴堵了回去,脑子乱纷纷什么也顾不得了,好吧,他现在最大!
第二十八章 乱舞
楚正越静静靠在床上,看着明黄颜色的帐幔发呆。以前浮着药香,浮着奶味。一时孩子哭,一时女人闹,奶母丫头太医穿梭不绝,将这里折腾个够,哪像个皇帝料理政事的地方?偏生他在外头坐着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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