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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易凤 (柒梧)


听出阮太后指责她不立阮灵鸢为皇后的煜煊从茗萼手中接扶过阮太后,面带为难的牵强道:“是儿臣不好,朝堂之事竟让母后费神!”
和瑞十四年冬日,墨凡一派的朝堂官员不想朝政大权掌在阮太后手中的心思摆上了朝堂,以墨凡为首极力上谏煜煊,跪请他大婚亲政。阮太后为了自己的侄女阮灵鸢能够成为皇后,也曾令煜煊成婚。可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论圣旨锦布上写的是什么都会盖下玉玺的小皇帝,她把母舅阮重送与勤政殿立阮灵鸢为后的圣旨锦布皆搁置一侧不予理会。
煜煊扶着阮太后上了凤辇后,自己方坐上了龙撵,一路上二人皆不言语。煜煊心中无时无刻不萦绕着梦中自己身份被揭穿时墨凡杀她之景,她心不在焉的听着群臣议国事。好在朝堂的事一向由不得她做主,她只管在墨凡亦或是阮重呈递的圣旨锦布上盖玉玺。
待今日国事议完,煜煊等着墨凡与阮重示意她退朝。
墨凡望了一眼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煜煊,他从自己的座椅上起身,立于九节玉石阶下恭手道:“如今世态安昌,臣奏请皇上即早立皇后,也好堵天下悠悠之口!”
见墨凡旧事重提,他的门生及武将皆出列,跪在墨凡身后,声势巨大,“请皇上顾念国本!尽快国婚!”
文官中亦有心系天下黎民之人,也出列跪在殿堂中央,而身为文官之首的阮重及宇文相拓却纹丝不动。
昨夜被墨凡一剑杀死的梦魇及清晨阮太后的冷言指责本就积压在煜煊心中无法散去,闻得墨凡一党又催她大婚,她面色一变,一掌拍在了龙案上怒道:“墨爱卿是盼着朕同父皇般早逝么!”她猛然从龙椅上起身,震得项上白玉旒珠杂乱的晃着,怔圆的眼眸若隐若现,她扯起龙袍下了九节玉石阶。
墨凡也脸色一变,煜煊不曾如此对他怒过。他立即恭手道:“末将不敢!”他让开道路,目送怒气冲冲的煜煊出了闻政殿。墨凡心中不明,何故年少的煜煊甘愿受制于阮家,不想大权独握。
勤政殿中,雏莺幼燕鸣叫着,春日的气氛愈来愈浓。又是一年春日,李奶娘立在殿门处看着殿庭中那些花树上的花苞,吐蕊着欣欣之向,冬日的萧瑟苦闷在她心中散去。她算着煜煊快到勤政殿的时辰,命小哼子去御膳房取煜煊最爱的点心来。朝堂上国事苦闷,煜煊每每都要憋了一肚子的哑巴苦水回来。若是吃些甜味的点心,多少能减些心中苦涩。
小哼子刚从御膳房端了点心回来就碰上了怒气冲冲的煜煊,他平日里的讨好样子也不敢显出来了,把托盘交于李奶娘便怯怯的退了寝殿门出去。李奶娘虽不懂国事,可煜煊这几年来事事谨慎、生怕出了半点差错。她第一次见煜煊如此气恼是冬日里阮太后责令她大婚时,如今怕又是有朝臣旧事重提了。
寝殿中不时有花瓶、摆件被摔碎的声响传来,春风秋雨皆跪在帷幔处,那是她们所能出寝殿的最远距离。帷幔掀动,她们胆怯的看着进来的李奶娘,心中的惊恐稍稍安了些。
铜色面具下,无人能看清李奶娘的神情。她嫣红娇小的唇瓣因心中的疼楚变了色,她端着那盘着意令御膳房加了蜜糖的藕荷糕朝正在摔东西的煜煊走去。
煜煊见李奶娘放在案几上的玉瓷盘,愤怒的双眸看不进那是她平日里最爱的藕荷糕,挥袖就把它从桌上拂了去。
煜煊平日里小憩的榻基下铺就着尺寸树叶纹缂金丝毯,玉瓷盘落地,无玉瓷碎裂的清脆声音发出只有低沉声传来,荷花状的翠色藕荷糕凌乱的躺在树叶纹缂金丝毯之上。她重重的坐在榻上,清秀的面容带着嘲讽,哽咽声音从滚动的喉结处苦涩的发出,“朕连小哼子他们都不如!朕是一个怪物!”


☆、第六章 凰凤不辨女为棋
李奶娘闻言,唇瓣上有泪珠滑过,她跪在榻基上看着悲恸、落寞的煜煊,嫣红唇瓣蠕动许久,最终未发出一语。
煜煊瞧了一眼宫中这些为她残了身子的宫人,心中的愧疚加重了许多。若不是她,李奶娘不会是如今的模样,春风秋雨也不会成了哑巴美人。她拽下自己项上的十二旒白玉冕冠与那盘藕荷糕扔在一处,年少的面容有些愤懑道:“这王冠兆泰王想要,那便由他拿去!阮重想要,朕也送与他!何苦要因朕的身份连罪这么多无辜的人!”
她一语刚完,阮太后生冷的声音便在帷幔处响起,“皇上可真大方,连江山都拱手相让!”
闻得阮太后的声音,煜煊立即惊的从暖榻上起身,因脚下倒了许多碎物,她往前踉跄了几步方站稳怯懦的恭手行礼,“儿臣见过母后!”此刻的煜煊束着男子发束,年少的面容透着粉嫩英气,心中惶恐也浮于面颊上。
李奶娘跪爬着把煜煊扔下的十二旒白玉冕冠捡起来,重新给煜煊戴在有些凌乱的男子状发束上,抬首间她看到煜煊咽喉处的皮囊有些卷翘。煜煊任由李奶娘为她戴上王冠,垂首眸生怯意的偷偷瞧着阮太后。
阮太后看了一眼满屋子的狼藉,朝天发髻下的眉眼冷色又重了许多。她扶就着茗萼的手在暖榻上坐下,盯看着立在狼藉中瘦弱的煜煊,“皇上可曾听闻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如此加罪于阮大司徒,加罪于阮家,是对哀家垂帘听政不满么!即是如此,那哀家便交了手中这权利出去!”她说着看了一眼立于帷幔外的贴身太监赵信河,“宣阮大司徒进宫!”而后不待煜煊辩解便扶就着茗萼的手起身,欲回长寿宫。
阮太后话意明显,定是为煜煊大婚之事才宣阮大司徒进宫的。煜煊眼看阮太后的华服迤逦拖曳在地上出了寝殿,她不得不追上去,拉住阮太后。“儿臣知错了!请母后原谅儿臣的口不择言!”
煜煊本就纤瘦、娇小,此刻面上又皆是惶恐之色。阮太后生冷的眉眼舒展了一些,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暖榻上,呵退了一干宫人。
春风秋雨四个宫女便退回了龙榻之后,她们日常歇息的地方。在龙榻后,锦纱遮掩下有一方小小的木屏隔间可容纳四人居住,那隔间是当初阮太后命人为她们着意添下的。为的是怕她们出了勤政殿,被旁人利用谋害煜煊。
阮太后拉着煜煊坐于自己身侧,手覆上她满是惊恐的面容,她语重心长、循循善诱道:“皇上如今已是十五岁了,你父皇像你这般年纪时虽是郡王,已娶我为王妃。若迟迟拖延婚事,墨大司马早晚会起疑的!皇上是哀家的亲骨肉,哀家如何会害你!只待国本稳定后,哀家会寻得好时机,还皇上女儿身份!”
煜煊面上的恐惧散去,她虽不情愿,可今日墨凡大有逼她之意。她想起了昨夜被墨凡一剑毙命的梦境,额上立即冒出了许多细汗。她不情愿的点点头,“可是,母后,阮大司徒把灵鸢表妹送于宫中为后,岂不是委屈了她!”为着她的身份已害了许多人,她不想再害了豆蔻年华的表妹灵鸢。
阮重心知煜煊身份,仍执意要煜煊立他女儿阮灵鸢为后,此等狼子野心,煜煊虽心知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听任阮太后与阮大司徒的话,她才能摆脱这怪物皇帝的身份。如阮太后所言,她是自己的生母,如何会弃自己安危于不顾。
阮太后见煜煊同意大婚,心中欢喜跃于蛾眉间,她不在意的答道:“女儿家生来就是做棋子的!”说完,她眸中掠过煜煊面上的一丝异样,便立即改了口,“有皇后的尊宠,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日头西移,春日的娇媚浓了许多。阮太后心愿足以的离了勤政殿,李奶娘待她前脚离开,便令人把如今的太医院首萧渃唤来了勤政殿。
萧子敬从煜煊出生时便得知她女儿身份,不过此等要杀头的事,他亦是整日心怀忐忑的不敢说于口。心如铅云日日压坠,眉间紧锁十载,梦中亦是不敢熟睡,生怕呓语泄了天机。终是他医的了别人,却是医不了自己的心病。五年前便早早的去了,而萧渃年方十五便以高超医术任了太医院院首,一直为帮煜煊隐藏女儿身份细心研习易容之术。
于萧渃而言,阮太后令他做太医院首,不过是软禁了他母亲在宫中,每年得以一见作为要挟令他对煜煊的身份守口如瓶之外,更要帮她隐藏身份。
拎着医药匣子出了太医院,萧渃眉眼间皆是愁色。煜煊一向敬重墨凡和阮重,今日如此失态发怒于墨凡,早已在宫中传开了。
曲殿幽庭,蜿蜒悠长。途径长寿宫,萧渃想到了自己不知在何处软禁着的母亲,他自嘲笑着,其实阮太后不必如此,他此生一定会用性命护煜煊周全。那一道道宫门,把他心中的情丝剥离,又复尔紧紧缠绕,待到勤政殿时已是紧紧的箍在他心间无法溢于言表。
勤政殿的狼藉在萧渃到之前已经收拾整齐,煜煊心绪也认命的宁和下来。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暖榻的软木枕上,宽大的明黄便服松垮的贴服在她瘦弱的身子上。
萧渃为煜煊轻轻撕下咽喉处的胶皮假喉结,因长期粘贴,煜煊凝滑的肌肤已经落下了褪不去的疤痕。萧渃眸带心疼的看着煜煊的伤疤,为她轻轻洒上珍珠粉。许是心神不宁,珍珠粉洒了许多在他白袍外的轻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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