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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易凤 (柒梧)


于是,只要煜煊身旁没有宫人伺候时,自小受宫人行礼的墨肃便会直呼煜煊名讳。
他是宫里第一个喊煜煊名讳的人,听在耳中与平日里的“皇上”很不一样。
煜煊颔首,灵动的双眸像看兄长一样看着墨肃。
墨肃板起小小的身板,双手束在身后,严肃的看着煜煊,“不是告诉过你,没人的时候,要喊我肃哥哥吗!”
煜煊又颔首,很熟练的喊出了一声“肃哥哥”。
被高高在上的皇上喊哥哥,墨肃笑了,两道剑眉在稚嫩的面容上抖动着。
无盖瑞兽金炉里填满了方圆一致的冰块,只不过有些已经融化,圆滑起来,最上层的冰块漂浮在轻浅的水中。
瑞兽金炉旁放着两道白玉屏风,白玉映出窗外的青梅树,落在光滑洁白的屏风上,被冰气一环绕,成了一道道宛若翠竹的影子。
本是凰却作凤,竟不知,是谁的青梅换了谁的竹马?
宫女端上了两个玉瓷碗,里面是些煜煊与墨肃爱吃的果子切成了丁,浇灌冷蜜。含在口中,唇齿冰甜。
宫人恐人多聚了热气皆退守在帷幔之外候立着,煜煊与墨肃伏在汉白玉圆案子上吃着各自的冰碗。
墨肃看着唇红齿白的煜煊,边吞着碗里的瓜果,边嘟囔道:“煜煊,你怎么和那些女子似的!”
煜煊口中含的一块冰,被墨肃惊得囫囵着就吞入腹中,她气愤道:“朕可是堂堂大魏国的国君,怎会是一个女子!”
煜煊粉嫩的面容因生气,更加娇嫩,在明黄的龙袍中,透着一股柔弱的贵气。
墨肃已经把冰碗全部吃完,他起身,围着正在伏案吃冰碗的煜煊打量着。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乌黑的眼珠子转动。
“那你把衣服脱了,让我验身!”
煜煊嘟着嘴,犹豫着。阮太后下令,皇宫上下,除了李奶娘可以伺候她沐浴更衣,其他宫人都不可窥见龙体。她垂眸,小嘴嘟道,“可是,母后说过朕的龙体只有奶娘和未来的皇后可以看!”
墨肃乌黑的眼珠转的更快了,他瞥瞥嘴,“你要是个男子,我也是男子有什么不可以看的!除非你是个女子!或者身上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墨肃与萧渃、煜煊一起长大,他与萧渃早已坦诚相看。唯独煜煊,即使在夏日里,都穿着里外好几层袍子。
墨肃猜测,煜煊身上一定长着痤疮或者其他无法见人的图案。
一个顽劣男孩的心思,洋溢在眸中,额前被风吹落的发丝撩起墨肃眸中的水光。
煜煊被将怒了,大声吼道,“朕怎么可能是女子!朕的身上也没有长见不得人的东西!”小小的面容,因气怒泛起红晕。
墨肃从腰间拽出一枚玉佩,白碧相衬,似碧汪汪的天空浮动着几片白云。他递给煜煊,“我娘说过,女子之身不可给男子看!这是我们墨家的传家宝,你若是女子,我便娶了你!”他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他知道煜煊一定会被自己激怒,然后就会上当。
果不其然,煜煊嘟着嘴解下自己的龙袍,褪去龙袍与上身的衣物,挑衅似的看向墨肃。
墨肃扯起自己身上袍子的衣领,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上身坦露着的煜煊。
没有什么不同啊!
那煜煊为什么整日的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他的眼睛停留在了煜煊紧紧束着的明黄腰带上,乌黑的眸子来回的转着,嘴角弯起了更加狡黠的笑意。
他伸手去解煜煊的腰带,却被瓷盘落地声惊的回了头。
李奶娘进寝宫时看到脱了上身衣物的煜煊,她手中放着凉糕的瓷盘跌落,浅口绣花鞋子踏扁了花瓣做的凉糕。她急走上前替煜煊穿好龙袍,而后转身去了案几上拿起笔墨急急的书下一行字,她拿起给一脸懵懂的墨肃与煜煊看,“你怎敢与皇上无礼,若此事被墨大将军知晓了,定要打罚你!”
墨肃看着煜煊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撇了撇嘴,后退几步垂首不语。冷静下来后,李奶娘不想将此事宣扬,若阮太后知晓了,必不会轻饶了墨肃。可墨肃也只是孩童,她不忍墨肃被阮太后所害。
盈月初升,墨肃从勤政殿出来,还未从丹墀下来便被阮太后宫里的侍卫追上来绑去了长寿宫。
注:丹墀,古时宫殿前的石阶以红色涂饰,故名丹墀。


☆、第三章 权势漩涡生离愁
长寿宫殿庭种着两株荷花玉兰,本名广玉兰,却因花束似夏日盛开的荷花,常被人唤为荷花玉兰。荷花玉兰叶阔蓁蓁,在沥青宫砖上投下大片阴影。
毒辣的日头高悬,八岁的墨肃跪在远离荷花玉兰的殿庭正中,宫砖冒着暑气点染着他青色的袍子。他青色袍子被汗水浸湿贴于小却结实的胸膛之上,灰白的双唇已经出了几道干裂的口子,血干涸在唇上。
墨肃已经跪了一夜,夜间宫人洒了冰水。石青板上的冷气似一颗颗冰棱削的尖锐钉子,往他酸疼的双膝上钉。现下正午,他的双膝又像是放置在火盆中炙烤着。
他剑眉冷着,漆黑眸子中坚毅闪烁。他心中早对阮太后与阮愚隐对煜煊的频频利用不满,魏家江山若不是他父亲早已随了阮姓。想到此处,他看向太后寝殿的眸子有些寒意。
得知儿子被禁在长寿宫中的墨凡多次求见太后被拒,他无法擅闯太后寝宫,故去了皇帝寝宫勤政殿请煜煊同他一起前往长寿宫。
长寿宫的侍卫远远望见煜煊,便跪下行礼,“参见皇上!”煜煊未理会他们,蹦跳着跑进宫门,朗声喊着,“母后!”
彼时,殿庭中无其他宫人,只有墨肃跪着。煜煊跑过去,见墨肃双眸已是虚弱的半阖着,她着急问道:“肃哥哥,你怎么跪在这里?”
墨肃见煜煊担心自己,想裂开嘴笑,却撕扯开了唇上的口子,沁出血来。他强忍痛楚仍对她笑道:“笨蛋煜煊,我没事!”
有煜煊开路,墨凡大步跨进了长寿宫,正巧听闻煜煊口中的“肃哥哥”三字。他上前,天阔方圆的面容惶恐着对煜煊道:“皇上不可折煞了犬子!”
荷花玉兰临近廊檐,树荫连殿前石阶都一同遮盖了去。风似叶中飘出一般,柔柔的吹在廊檐下。阮太后从寝殿走出,立于廊檐下阴凉之处。煜煊不理会墨凡的惶恐,她扯起身上曳地的龙袍,跑上石阶,依靠在阮太后的腿侧。她灵动的双眸闪着不解,动了动嫣红的唇瓣,“母后为何要惩罚肃哥哥?”
阮太后拉过煜煊放在自己衣裙上的手,朝天发髻衬得她仪态万千中透出威严。她蛾眉一蹙,看向墨凡冷冷道:“大司马可曾听到墨公子是如何对皇上不敬的!”
墨凡拂起袖袍,恭手对阮太后行礼,“末将见过太后!犬子不知礼数,末将一定带回去严加管教!”
绿荫下,晴波似燕飞掠过,不偏不倚的照在墨肃青袍上。阮太后心生恻然,他不过是一个懵懂的八岁孩童,且李奶娘也说墨肃并未看到煜煊的女儿身。她挥了挥袖袍,“哀家怜他是墨家独子,今日便宽恕了他。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墨凡立即怒看了身侧跪着的墨肃一眼,“还不谢太后!”墨肃剑眉冷着,动了动干裂的双唇,“墨肃谢太后宽恕之恩!”他颤抖着起身,步伐蹒跚的跟随着墨凡出长寿宫,却在高高的门槛处昏厥倒下,墨凡闻声转身抱起墨肃离了长寿宫。
阮太后拉住想要跑向墨肃的煜煊,对身侧的李奶娘命令道:“送皇上回勤政殿!”李奶娘生怕煜煊被连罪受罚,连忙拉扯了她回去。
月色昏沉溟泠,街巷中鲜有人走动。萧子敬宽大的袖袍左右摆动着,他受墨凡密邀,从宫中当值出来后便急急前往将军府。他早已听闻阮太后令墨肃在长寿宫罚跪一事,心中隐隐觉得不妙,此事若是被阮愚隐知晓,便不会就此轻易了结。
将军府前的灯笼照在朱红府门上,与石阶前的黑暗相衬,让人心中生出些悲凉,萧子敬面色凝重的叩响了门上铁环。
下人们闻声,打开了府门,把萧子敬直接迎到了墨肃所居的院子里。缓了半日,墨肃昏睡的面容已比白日里好了许多。萧子敬为他诊了脉后,对伫立在一侧的墨凡道:“肃儿无事,只是跪的久损了体力。小孩子缓几日便又可重新闯祸了!”
烛光下,墨凡饱经沧桑的面容更老了,他望着床榻上昏睡的墨肃。许久,他艰难的开了口,“子敬,以你我数十年的交情,保我儿一命罢!”
萧子敬闻言看向墨凡,他紧皱了一下眉毛,“你的意思是阮大司徒不会放过肃儿?”
墨凡面色沉寂了下来,应道,“他不想放过的是本将军!”
晨曦红日初升,阮愚隐拿着书好的圣旨锦布往勤政殿走去,时逢阮太后正欲带煜煊上朝。他把锦布铺展于龙案上,又把玉玺捧到坐在龙案前的煜煊眼前,让她盖玉玺。煜煊正在把玩墨肃遗留下来的玉佩,她把那玉佩与玉玺贴在一处做比较,心里道,“墨肃又骗朕,堂堂将军府的传家宝怎会如此普通!”
她撅着嘴丢下玉佩,闷闷不乐的从阮愚隐手中接过玉玺盖在了锦布上,写了字的锦布便成了夺墨肃性命的圣旨。
阮愚隐满意的拿起圣旨看着,阮太后在一侧看了后,觉得自己父亲太过心狠,出言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又是墨凡独子,墨凡岂能容这道赐死他儿子的圣旨颁下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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