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里,韩蓝羽还是老样子,看到他来,连头都不抬一下。
迟刚在她身边的蒲垫上跪下,双手合十,对着佛龛恭敬地拜了拜,这才侧过脸对身边人说:“蓝羽,用不了多久,韩家就会恢复以前的风光,你高兴吗?”
韩蓝羽虽然面无表情,敲木鱼的手却明显一顿,出卖了她的情绪。
早在二十多年前,在那个早晨,看到在花园里舞剑的是迟刚,她就恨不得杀了他。
她之所以能忍下来,一方面的确是觉得活着彼此折磨,远远比一了百了更让人痛苦。
另外一方面,当年,因为她的任性,得罪了康乾帝,她大声辱骂康乾帝,最后是韩将军主动请缨,以战死沙场化解了她的危机。
没有男丁的韩家,从此衰败,直至今天,再提起京城韩家,已经没多少人知道。
她愧对父亲,如果当时就答应婚事,怎会错嫁,怎会害得家道中落。
初怀身孕,她就开始想办法打掉腹中的孽种,是迟刚跪在她腿边,苦苦哀求她。
她提出了条件,让韩家重振门楣,她就原谅他。
接下来的二十年,迟刚立下无数战功,辅佐新帝登基,最大的目的还是想帮韩家恢复以前的荣耀。
韩蓝羽一声冷笑,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你终于要杀了她吗?”
那个她,迟刚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他神色并没任何起伏,“你不喜欢她,她早就不该存活在这世上。”
韩蓝羽像是很意外,转过脸,定定地看着迟刚的脸,“生着张一模一样的脸又如何,你始终不是他,如果是他,怎么会舍得杀了自己的女儿,我多么希望……”
“够了!”迟刚厉吼,“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其他人的,我答应你的事,为时不远了,你答应我的呢?”
韩蓝羽是绝色,哪怕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她依然是绝色,看得迟刚心头直痒痒,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她的脸。
一道冰凉的声音从韩蓝羽嘴里溢出,“如果你下次来,不想再看到这张脸的话,你就尽情的摸吧。”顿了顿,狂笑了起来,“反正只要被你碰过的地方,我都会把它抓个稀巴烂。”
迟刚的手在离她脸庞还有一寸远的地方停下,他知道韩蓝羽说得到就做得到,他不敢拿他最珍爱的东西去赌。
“蓝羽!”他面露痛苦之色,“为什么,我哪里比他差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始终都忘不了他!”
韩蓝羽抬起头,终于自迟刚走进这间屋子,第一次正眼瞧着他,嘴角慢慢扯开,露出的笑,鲜魅如花,却也像是淬满了剧毒,“迟刚,在我心目中,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更不要说相提并论!”
迟刚最后离开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眼底布满阴鸷的寒气,他想不明白自己掏心掏肝的对那个女人,为什么她始终看不到他的好。
她和迟强才相处了多久,为什么,她始终都忘不了他!
……
与此同时,皇宫里,有人正在为吃不到新鲜桂花做的桂花糕,而大发脾气。
升平娇生惯养,看似刁钻,还是比较厚待宫人,像这样大发脾气还是第一次,宫人没了辙,只能去启禀太后。
太后听后,眉心皱成一团,问在一边伺候的小太监,“黄公公回来了没有?”
小太监刚要说话,黄公公走了进来,“太后娘娘,奴才回来了。”
“怎么说?江南这个季节到底还能不能找到新鲜的桂花树?”范美惠边揉眉心边问。
黄公公摇头,“回娘娘的话,迟将军说他在江南生活了十五年,从来都没听说这个季节还有新鲜的桂花。”
“那升平那丫头怎么一口咬定她亲眼看到桂花了,而且……”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凝重,“该不会是升平喜欢上谁了吧?”
黄公公满脸堆笑,“太后娘娘,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太后广袖一舞,命令宫人,“去把升平公主叫来。”
升平就住在离太后不远的地方,不出片刻就到了,看到范美惠,还是撅着她的小嘴,“母后,您找我。”
范美惠本来心里还有些气,看到升平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气早消了,招她到身边坐下,拉上她的手,这才柔声柔气的问,“听奴才们说你在发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升平到底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宫人早禀告的一清二楚,她是故意这么问,目的就是通过升平的反应来证实她的猜测。
升平依偎进她怀里撒娇,决定不再隐瞒,“母后,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是谁?”范美惠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是……”升平抬起眼睛看着范美惠,满脸小女儿提到心爱之人的娇羞之色。
……
“不行,坚决不行!”金碧辉煌的太后殿中,响起太后冰冷凌厉的声音。
在一边伺候的宫人,打了个冷颤,屏息静气,一时间,太后殿静若寒蝉。
太后威穆肃严,在她还是皇后时就那样,关键是,她现在说话的人是升平公主啊,从出生就寄养在她宫中,最得她喜欢的升平公主啊。
范美惠满脸怒气,朝黄公公瞟了一眼,黄公公遣走殿中所以宫人,他退出太后殿时,很识相地把殿门关上了。
太后殿中,范美惠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头上镶嵌着华丽珠翠的凤冠,随着她胸口的气度力度不断来回摇晃着。
努力平喘了几口气,她才勉强冷静下来,“升平,你喜欢上谁,母后都会给你指婚,哪怕哪个人已经有妻子,哀家也定当让他休妻娶你,唯独迟延庭不行!”
“为什么?”升平在眼眶里翻滚了好久的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令见者都心疼。
范美惠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长长叹息,“母后这么说自然有母后的道理,母后不会害你的,你乖乖的,一定要听母后的话。”
“母后!”升平挣开范美惠的怀抱,倏地下站了起来,“您不同意就算了,要没什么事,女儿先行告退。”
话说着,她转身就朝殿门外跑去。
范美惠眼睛里看着升平小跑的背影,耳朵里听着她戚戚的哭声,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黄公公小心翼翼地进殿内,走到她身边,“太后,需要奴才去把公主追回来吗?”
“罢了,随她去吧,冷静一下也好。”范美惠捏着眉心,摇摇头,想到什么,她抬头看黄公公,“半个时辰后哀家要去佛堂,你去准备一下。”
黄公公一脸为难,“太后,人是不难找,但是,青天白日的,奴才怕被人看到啊!”
话将将说完,额头上一片冰凉,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手心黏黏的,拿到眼前一看,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太后,奴才罪该万死,还请太后恕罪!”
范美惠脸色沉冷阴森,“以后同样一句话,哀家不想再说第二遍。”
黄公公最后是连滚带爬出的太后殿。
黄公公滚走后,偌大的太后殿就只下范美惠一人,她缓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株牡丹,低声喃喃,“端木景光,你不是喜欢折磨我吗?这样的结局,你在九泉之下,可还满意?不要着急,精彩还在后面呢!”
……
话说端木亦尘,今天他找了借口没上早朝,结果还是被一道圣旨给宣到宫中。
御书房内,除了文昌帝还有好几位大臣。
端木亦尘大概扫了一眼,还真凑巧,这几位大臣和他都有着同一种关系,抛开血统上的尊卑,他们都是他的老丈人。
端木亦尘是何等聪慧的人,当即就知道端木亦元把他宣到宫里的原因。
果然,端木亦元看着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七皇弟,朕听说,你的王府最近可很不安生。”
至于怎么个不安生法,到底为什么不安生,随着迟静言的“盛名”再一次广为流传,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端木亦尘神色如常,“启禀皇上,微臣府上最近一切都正常。”
在场的那些大臣们,有人早听七王府嘴碎的下人到外面去说过,七王爷对七王妃今时不同往日,本以为只是下人们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嚼舌根,原来都是真的。
当即有看不下去端木亦尘对迟静言公然包庇的大臣,跳出来说话了,“七王爷,你这话说的就有时公允了,据老臣所知,王府被王妃弄得鸡犬不宁,乌烟……”
“瘴气”字还在舌尖打转,端木亦尘已然截上话,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落在说话那个大臣身上,像是淬了毒液,“孙大人,如果摘孙梅儿一朵花就算是弄得本王府中鸡犬不宁,本王倒很想问孙大人一句话,本王的王府到底是姓端木还是姓孙!”
姓孙的大人本来还一副自信满满,浑身上下都是理的模样,转眼,吓得打了寒颤,小声回道:“七王府当然是姓端木。”
端木亦尘懒得和这几个老臣多废话,他们的女儿之所以会被端木亦元赐给他做侧妃,还不是因为他们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