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澜一听就皱眉:“过两年转了性。子?你早点怎么不说这话的?安儿才聘下皎儿!”这两家可都是亲戚,正经的姑表亲啊!且都是体面门第,要是定好的婚事过两年变化,这场面真不知道怎么收拾才好?!
“安儿跟皎儿不一样这两孩子是嫡亲表兄妹,打小就照面。”崇亨帝不以为然,“彼此知根知底的,安儿定人前又被你安排相看了好些人,最后还是想要皎儿,足见他对皎儿是真心喜欢。但琅儿又没说要他哪个打小玩到大的女孩子,显然那些女孩子他都只当姐妹看待,既然是从不认识的人里选,我瞧还是让他再长大点的稳妥!”
说到这里,正当盛年的皇帝眉宇间潋滟起一片春水,轻轻一笑,带着怀念握住了妻子的手,“当年我遇见你时,也有十五快十六岁了,琅儿才十四,再等一年又如何?”
“你倒是记得咱们才见时的年岁,怎不记得那时正是风大雪深?”秋曳澜被他的话勾起回忆,似嗔似笑的说道,“当初你说册后大典一定要定一个特别的时候,我道你会选择年末或者正月里呢!结果你倒好,拣了个全没关系的三月梨花开!”
就算是按成亲的日子算,他们成亲也是四月好不好?这三月既不是两个人的生辰又不是什么相识、成亲、定情的日子,秋曳澜真不知道他定三月做什么?难道仅仅因为三月气候不错花开得多吗?
“这日子怎的没关系了?关系可是极大的!”崇亨帝闻言,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待秋曳澜好奇的掠了掠鬓发,摆出认真听的架势,他却哈哈一笑,伸指捏了捏她面颊,得意道,“但我现在就是不告诉你!”
“你找打!!!”秋曳澜娇叱一声,捏起粉拳就捶谁想才捶了一半,殿外忽然传来两人幼子江景瑶的哭声!
“瑶儿?!”夫妇两个顿时顾不上打闹,都大惊着朝外看去,“你怎么了?!”
就见才四岁的江景瑶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甩开原本牵着他的姐姐江徽璎,跌跌撞撞的朝父母这边跑过来崇亨帝忙上前迎出儿子抱了他起来,边哄边问女儿:“瑶儿怎的了?方才我过来时看你在带他玩,可是磕着碰着了?”
江徽璎茫然道:“女儿就是带他回殿,才走到这边他就哭了,他……”
做姐姐的还没解释完经过,夫妇两个倒已经知道小儿子为什么哭了江景瑶挥动着小拳头,毫不客气的朝崇亨帝脸上招呼着,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喊:“父皇坏!父皇坏!打父皇!姐姐来打父皇!”
秋曳澜跟江徽璎愕然半晌,无良母女顿时笑成一团!
四周下人也是个个缩肩转身,竭力忍耐着狂笑的冲动脸色发黑的崇亨帝气急败坏的把小儿子抱远,免得继续挨揍,不甘心的问:“明明是你们母亲在打为父,为什么你觉得为父是坏人?!”
他太冤枉了好不好!!!
结果江景瑶理直气壮的回答:“母妃说,打父皇!”
“……为父也没少带你玩啊!也没少陪你啊!更没少疼你啊!?”崇亨帝无语的看着还在哭天喊地要帮他亲娘抽自己的小儿子,觉得自己那颗做父亲的心跟摔地上的琉璃件似的,碎得那叫一个彻底,“为父对你们长兄是严格了点,可对你这小家伙哪里不好了?!”
天地良心,他对长子之外的子女都是很宽厚的好不好?
尤其这个还没到启蒙之年的幼子,那根本就是心肝宝贝一样只有惯没有管啊!
倒是妻子,觉得长子各种辛苦,最疼的反而是长子!
凭什么这个小儿子现在居然把他亲娘的话当圣旨似的,他这个正经说话会是圣旨的亲爹,都挨揍了,这臭小子还能视若无睹的给他亲娘拉偏架?!
他的悲剧到这里还没完江景瑶本来就被姐姐带着在外面玩累了才回来的,他小孩子体力当然也差,这么一番哭闹,顿时就不舒服起来,先是打噎、跟着哭喊声就微弱下去夫妇两个这年纪带孩子已经有经验,尤其是江景瑶上面那对双生哥哥江景珏跟江景璇,根本就是一路病大的,做父母的早在那两个儿子身上攒足了经验,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秋曳澜赶紧上前把他接过来放到榻上,催促人去传太医!
太医到后,诊断下来这孩子倒也没大事,无非是情绪激动了点,身体有点脱力。都未必要吃药,睡一觉基本就能好。
但太医走后,秋曳澜就爆发了!
她拎着崇亨帝的耳朵,面色狰狞的咆哮:“儿子听我的话,你有意见没有?!”
“……没有!”崇亨帝不住拿眼角瞥一旁的女儿,偏江徽璎嘟着小嘴在那里看弟弟,压根没注意到父亲的眼色!
“他才这么小,打你几下怎么了?!你是豆腐做的吗碰不得?!”
“……我错了!”崇亨帝有气无力的开始认错赔罪哄老婆,抽空狠狠瞪了眼还在嘀咕弟弟的情况的女儿,暗恨:“我就说要教这些不孝子女会看眼色!都看到我这个当爹的挨训了,不帮忙说话也还罢了,居然不赶紧走人!这不是故意叫我这当爹的下不了台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内心的咆哮,江徽璎总算注意到父母之间的情况了,但她非但没有马上上来给亲爹解围,反而迷惑不解的询问亲娘:“母妃!女儿看您对父皇,除了寻常时候,不是打就是骂的……”
听到这里,崇亨帝还很欣慰:“果然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啊,这不,开始埋怨她娘对为父太粗暴了!”
又觉得美中不足,“但是女儿啊!你劝你娘劝的也忒没水平了,直接说这种真话,就不怕激怒她吗?到时候你作为亲生骨肉她舍不得动手,不定又要拿为父出气啊!”
当然崇亨帝很大方的决定,即使真这样也不跟女儿计较,毕竟女儿一番好意嘛!
但!!!
江徽璎接下来的话不是“这样多欺负我爹多暴力多不好”,而是,“父皇还是对您死心塌地的,难道好夫婿都是打骂出来的吗?偏女儿性。子好,不爱打骂人,您说往后女儿要怎么对驸马呢?到时候给女儿挑个不用打骂就能听话体贴的人好么?”
综合了父母美貌的小萝莉苦恼的歪着头,乌黑明亮、紫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没觉得自家父皇可怜,真心是在纯粹的考虑自己的未来!
“噗!”
来自亲生女儿的补刀太深太狠太突然太致命,正正刺穿了崇亨帝前一刻还浸泡在被女儿心疼的温暖里的小心脏忍无可忍的崇亨帝吐完血后愤然拍案:“你亲哥都还没定亲,你一个女孩子家开口夫婿闭口驸马,成何体统?!回你殿里去好好反省!不反省好你不要出来了!”
这什么女儿什么小儿子啊,全部都是白眼狼!!!
还小棉袄夏天的棉袄差不多!
但爆发的崇亨帝却没能把女儿吓住,反而迎来女儿同情的眼神下一刻,他被妻子更加愤然的镇压:“你小点声!没见瑶儿才睡着?!!”
……总而言之,膝下四子一女,秋曳澜肚子里还揣着个包子,正当盛年的夫妇两个是不愁日子寂寞的。
尤其是,当年的种种遗憾与悲哀,能揭过的,基本都揭过了。
不能揭过的,也在岁月的无声流逝下止了血、淡了痂。
腐朽之后终有新生关于前者的叹息有多绵长刻骨,关于后者的赞美就有多欢喜铭心。
最值得庆幸的是烟花易冷的规则,哪怕是人世间公认最深刻最激烈最沉重的感情,生与死、爱与恨,终究也抵不过流年,统统淘尽于不动声色的变迁。
由此衍生出来的悲与欢,自也在一个又一个冬去春来里淡泊成唇边一缕苍凉笑,转瞬就被庭前飞舞的风花雪月提点已是陈年往事该放下,莫辜负此时此景好年华!
……打打闹闹的天伦之乐里,这年腊月,天下最尊贵的夫妇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女儿!
“希望这孩子不要学她姐姐一样没良心!”特意抽出空来守在产房外的崇亨帝,手势娴熟的抱着新生儿,端详着襁褓里闭眼大哭的小女儿,嘴角抽了又抽,默默祈祷,“这么多孩子,好歹有个偏心我这做爹的不是?我待他们真不坏啊!”
取名“徽玉”的小公主满月时就是崇亨二年的正月了。
出了正月,弹指就到了三月梨花开崇亨帝亲自选择的日子里,册后大典理所当然的盛大。
长达一年的筹备、崇亨帝毫无掩饰的独宠、朝野皆知的准太子的生母,册后大典再不盛大的话,大秦的国力都要受到质疑了。
整整一日的繁冗礼仪后,终于宴终人散,在这样隆重的日子里,不得不终日戴十二树金银杂宝琉璃花钗、穿着深青赤质五色翟袆衣的秋曳澜,好不容易捱到“夜半无人私语时”,却是什么旖旎什么激动的想法也没有,催促宫人给自己卸了钗环穿戴,奔进寝殿,扑倒在锦被上,几乎是倒头就睡!
但也许是宴上多喝了几盏,她没有醉,却在临近天明的时候醒了。
醒的时候看到睡榻对面的殿窗开着,丈夫只穿了中衣,负手站在窗前,静静的眺望着窗外庭中,一林梨花开如明月。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想询问他为什么还不安置,但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崇亨帝,却反而招手让她去窗前三月的风穿林入殿,带来梨花清甜的芬芳,软软的暖暖的,穿中衣一点也不冷,风过衣底,反而有种酥酥麻麻的畅快。
秋曳澜趿了丝履走过去,被丈夫推到窗前扶住了窗棂,而他靠在她身后,从肩头伸臂下来搂住她,似乎才喝了一盏薄荷露,唇齿间分明带着薄荷的清气,半含着她耳垂轻笑着问:“还记得去年我说,选今儿册你为后,是有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