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情的毒已清了,但她的身体却还是有些虚弱,虽是干了一杯,却不再续杯。她已知道了十三姨的事,她和十三姨本是朋友,知道这件事,竟也不觉吃惊,也不见多少伤心,一直是冷冷淡淡的。
或许,正是因为是朋友,她才更了解十三姨的为人吧。
酒菜还算丰盛,虽没有了十三姨,府里也是另有下人的。
花满楼没有重新提起石秀雪和孙秀青的事。却在陆小凤问及他这些日子的经历时,总不易察觉地避开话题。
陆小凤有时候很粗心,但他更多的还是细心。他已察觉花满楼心中有事,或许,在座的都察觉到了,便没有人再问花满楼“迷路”的事。
他人已在这里,安安全全的,这便足够了。
欧阳情并不知道自己被暗算的原因,妓院是一个人多嘴杂的地方,即使你看到了别人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你也不一定意识得到。
陆小凤很沮丧,或许不单单是因为欧阳情的回答,也是因为欧阳情的态度。十三姨说过欧阳情喜欢他,但如今,他却只觉
☆、第二十七章 西门挨骂
酒酣宴毕,已是入夜时分。
陆小凤说起了叶孤城的伤势。
西门吹雪脸色变了。听到自己唯一的对手已受重伤,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幸运,一定会很开心。但西门吹雪不是别人!
他脸色非但变了,而且变得很惨:“若不是因为我,八月十五我们就已应该交过手,我说不定就已死在他剑下,可是现在……”
覃逆立刻转头,道:“你是在怨我?”
西门吹雪闭口不答。
陆小凤看看西门吹雪,又看看覃逆,干咳一声,“叶孤城非死不可吗?”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你不能不杀他?”
西门吹雪黯然道:“我不杀他,他也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可是……”
西门吹雪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也许还不了解我们这种人,我们可以死,却不能败!”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他并不是不了解他们,他早已知道他们本是同一种人。
一种你也许会不喜欢,却不能不佩服的人!
一种已接近“神”的人。
无论是剑法,是棋琴,还是别的艺术,真正能达到绝顶巅峰的,一定是他们这种人。因为艺术这种事,本就是要一个人献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覃逆也知道,她瞟了西门吹雪一眼,目光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又垂下了眼帘,不波不动地坐着。
花满楼更没有说话,他本是想要阻止决战的,如今更是不希望这两个无冤无仇的人在危险的旋涡里莫名厮杀,但他却知道,他无法劝阻。
如果覃逆都无法阻止西门吹雪,天下又有何人能做到呢?
花满楼黯然地叹息一声。
“可是……”陆小凤想要说什么,却又顿了一下,扫了覃逆一眼,才慢慢道:“我本来总认为你不是人,是一种半疯半痴的神,可是你现在却已有了人性……”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在座的人又哪里不知道?就连覃逆自己也知道,所以,她才担心,才会阻止。
西门吹雪的剑本是一柄杀人的剑,他的心中本来只有剑。可是现在,他心中却不只有了剑,他剑上的杀气为一把不杀人的刀所阻。
“也许我的确变了,所以叶孤城若没有受伤,我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西门吹雪转头看着覃逆,表情却是沉重的,“可是现在他却已没有胜我的机会,这实在很不公平。”
覃逆却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头微微低垂,手中捧着一杯茶,时不时喝上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陆小凤瞟了她一眼,却对西门吹雪道:“那么你想……”
西门吹雪收回目光,道:“我想去找他。”
陆小凤道:“找到他又怎么样?”
西门吹雪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只会杀人?”
陆小凤眼睛亮了一下,仿佛想要跳起来,却又不经意瞥了覃逆一眼,硬生生把起了一半的屁股又按回了椅子上,他那副撅屁股扭腰的古怪样子倒是引得花满楼摇头轻笑,李燕北则哈哈大笑。
覃逆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有这么可怕吗?看花又不在。)。
陆小凤讪讪地干笑两声,对西门吹雪道:“你若想去,我倒是可以带路。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能治好叶孤城的伤,这个人一定就是你了。”
西门吹雪点头。
一直不吭声的覃逆却突然念道:“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覃逆还没有念完,花满楼已经摇头笑了。
陆小凤则嘴角抽抽。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但隐隐地,冰层有加厚或者龟裂的迹象。
只有李燕北一个粗汉子和欧阳情不明所以。
覃逆悠然饮了口茶,放下茶杯,瞟了西门吹雪一眼,面无表情道:“后世有人评价,蠢猪一只。”
蠢猪一只……蠢猪一只……蠢猪一只……
这回,连李燕北都明白了,外加那一个指明对象的眼神,瞬间呆滞。
陆小凤在心里默默挠墙,西门吹雪,这是挨骂了吧?是吧是吧……
被自家生闷气的女朋友骂了的西门吹雪最后还是冷着脸,顶着“蠢猪”的名号,发扬襄公的伟大精神,跟着陆小凤跑去小庙“仁义”救敌去了。
花满楼竟然没有同去,反在李燕北的公馆呆了下来。
等到两人出门后,覃逆突然又想起顾青枫和杜桐轩,思索一下,还是向李燕北问明了地点,决定去看看。
李燕北虽然不清楚覃逆为什么要去看白云观主和死对头,但也没多问,如今他已置身于事外,除了一百九十五万两银票和寻仇的,没什么别人好惦记的了。
只是他却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去找叶孤城?”
覃逆看了他一眼,“去干嘛?”
李燕北语塞。
是啊,去干嘛?劝叶孤城?有“西门吹雪女人”这个身份在,只会让叶孤城以为西门吹雪示弱怯敌,再说,有西门吹雪本人在,覃逆又能对叶孤城说什么?做什么?她能做的,充其量也只是气狠狠地骂自家男人一声“蠢猪”,阻止不了任何事。李燕北默默地想着。又看了覃逆一眼,不过,敢这么骂西门吹雪的,只怕这也是全天下头一号的了吧。
覃逆并不知道在李燕北的心中已经将她打上了像普通女人一样的除了“西门吹雪的女人”,其他“一无是处”的标签。这显然正是这个时代对女人的最普遍定律,即使李燕北已经知道了覃逆的“不凡”,但骨子里,他仍然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这丫的被十三姨那种女人暗算实在是没什么说的。)。
当然,覃逆也不知道,李燕北捎带地很大方地给了她一个“天下第一”的称号——天下第一个敢骂西门吹雪,还不被砍的人。
临出门时,花满楼微笑着嘱咐覃逆“要小心”。
覃逆也没有多说,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便转身走了。
当陆小凤正盯着小庙中胜通的尸体,有条有据地跟西门吹雪纠结着老实和尚的“白袜子”出家人组织时,覃逆踏进了杜桐轩的家门……
而当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跑到天坛上跟一群喇嘛、剑客纠缠完毕,顺道救了一个活人严人英和一个死人张英风,并从张英风手里拿到三个小蜡像时,覃逆已从白云观出来。
见过了杜桐轩和顾青枫,覃逆已知道,这两人只是伺机求财求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或者,只是掩藏地更好,她看不出来。
星光渐稀,漫漫的长夜已经过去。黎明已尽在眼前。
身后是镶着黄铜兽环的黑漆大门,覃逆驻足,看看天色,离九月十五决战之夜又近了,或者应该说,就要到了。
再次回到杜桐轩的公馆时,陆小凤还没有回来,西门吹雪也没有,覃逆的手上却多了一件普通却针脚细密的大衣。
把衣服递给花满楼,覃逆扭头对李燕北道:“麻烦派人去付个钱好吗?我不知道京城的物价这么贵,一件普通大衣也要六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