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看着他,他忽然发觉,叶孤城的身上似乎背负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压得他仿佛只剩下一个人的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朋友相聚
银子是个神奇的东西。
它可以让人幼有所保、老有所依,心情舒畅、生活安逸……它有着太多数不清的好处,以至古往今来,它一直都是人们恒久不变的追求,无数人为此趋之若鹜,甚至不惜夫妻反目、兄弟逾墙、父子成仇。
覃逆一直都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世上的犯罪,至少有七成以上都是为了它。
所以,当她看到十三姨握着一把刀满脸恶毒地扎向李燕北的胸口时,对于这幕谋杀亲夫的惊险镜头,她并没有吃惊。
李燕北的赌约,她知道,这是一场胜为王败为寇的、没有一丝退路的赌局。十三姨只是李燕北三十个女人中的一个,一个月中她有二十九个晚上是孤独一人度过的,她必须要考虑李燕北败了之后的后果,为了她自己。
她显然并不是一个能同甘苦的女人,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
但覃逆却没有想到,事情并不如此简单。
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
在覃逆这个月薪2两银子,如今还背负着近百两的“房贷”,顺道还欠着本次意外出私差的4两银子房费的人眼中,那就像是看到了中国人民银行。
欧阳情还在睡,李燕北却已经醒了。
他们如今还能睡能醒地喘着气,不得不说,得归功于西门吹雪。
覃逆一边思考着劝白衣杀手改行做白衣天使的可能性,一边把想后半辈子顿顿山珍海味的十三姨送去衙门吃牢饭。
李燕北已经将地盘都转给顾青枫——一个道士了。
覃逆突然觉得应该去见见顾青枫,嗯,还有杜桐轩。
想到就做,覃逆走出衙门时便这样决定了,但没想到的是,她没有去成。
衙门前,一道静静而立的身影阻挡了她的脚步——
花满楼。
一个在意料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花满楼一直没有回百花楼,她知道他那时去了紫金山。但她来到京城后却没找到他,她以为他没有来。可是现在他却又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在衙门前等她,就好像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
青枫树下,薄阳如晕,秋风飒飒吹起,花满楼的衣衫有些单薄,显得有些孤单,但他的脸上却还在笑。花满楼的笑总是很温暖,就算身处在酷冷的严冬,只要看到他的笑容也会感到春风般的温暖。
“我迷路了。”花满楼静静地笑道。
覃逆静静地看着他,她敏锐地察觉到花满楼的笑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什么,等她要细细分辨时,那一丝异样却又不见了。
覃逆握住了花满楼的手,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见到你,我很高兴。”
花满楼似乎惊讶了一下,却没有收回手,静静地点头笑道:“我也是。”
覃逆突然想起明朝没有握手的礼节,她放开了花满楼的手,平静地看着他,道:“陆小凤或许已经回到李燕北的公馆了,西门吹雪也在,我们去吧。”
花满楼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提迷路的事,覃逆也没有问,她甚至没有问他这些日子在哪儿。花满楼是个瞎子,迷路对一个瞎子而言,应该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但当这个瞎子是花满楼时,却会变得特别奇怪。尤其是迷路了还可以对京城里发生的事大致清楚,这就更奇怪了。
但覃逆却没有问,她知道,只要花满楼想说,他就会说的。
“明日就是九月十五了。”花满楼突然开口。
覃逆没有说话。
花满楼叹息一声,道:“连你也不能阻止他们吗?”
覃逆沉默了一下,道:“我已阻止过了。”
花满楼没有再说话,他们正在往李燕北的公馆走,沉默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花满楼突然道:“我见到孙秀青了。”
覃逆愣了一下,旋即问道:“在哪儿?”
花满楼道:“我迷路的地方。”
覃逆沉思起来,她突然想起了石秀雪,那个踉跄哭泣着责问她的少女,不觉的,她问了出来,“石秀雪呢?”
花满楼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和难过。
覃逆明白了,她垂下眼眸,平静地问道:“上官飞燕最后还是杀了她?”
孰料,花满楼却道:“不是上官飞燕。也不是霍休。”
覃逆一愣,“是谁?”
花满楼的脸上再次出现那种悲哀,他的声音就像是从远山上飘来,飘渺中带着压抑,“是孙秀青。”他淡淡地说道,没有焦距的瞳仁似乎幽幽地望着远方,一如他无法安然落地的心绪。
覃逆的身形陡然一顿,扭头看向他,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愕然,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异样沉重,“孙秀青?”
花满楼没有说话,秋风吹起他一片衣角,又撩起覃逆几丝青丝飞扬,他们静静地站着,沉默再次蔓延,却已不似前次,沉重而压抑。
“为了一把剑。”良久,花满楼轻轻道,“为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十三姨谋害亲夫。为一把绝世宝剑,一本绝世剑谱,孙秀青弑杀师妹。世人重利轻义,欲望为何如此之大,如此之重,乃至吞噬人心?”
覃逆沉默了,许久,她才慢慢道:“孙秀青不像是这样好剑的人。”
花满楼道:“她原本不是的。但现在是了。”
覃逆没有问花满楼为什么,或许花满楼知道,也或许不知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世上充满了欲望,欲望引诱着人心,人总是会变的,至于会往哪个方向变,或许连变的人自己都不知道的。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那个为了救师姐而撒谎,为了师父的死而悲伤的石秀雪已经死了,死在她自己师姐的剑下。
而覃逆自己呢,她已经开始重新考虑将西门吹雪打晕了。
“花满楼?”陆小凤果然已经在李燕北的公馆了,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几步窜了出来,蹦到花满楼面前,一拳击向他的肩膀,“好小子,你跑哪儿去了?到处都不见人影。”
花满楼摇摇头,脸上洋溢着笑,看得出见到朋友的欣悦已冲淡了他心中的悲哀,但他口中却道:“陆小凤,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混蛋。”
陆小凤搂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却没有察觉到花满楼似乎轻轻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同往日一般的自然。
被陆小鸡无视了的覃逆目光一转,已看到屋内的情形,欧阳情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倚靠在床头,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被子盖过腰间,神情却冷冷的。
看来,不仅仅是见到西门吹雪和花满楼,这也是一直情绪低迷的陆小凤会开怀大笑的原因。
覃逆的目光转到西门吹雪身上,眨了两眨,又收回了。
西门吹雪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还没细究她那两眼的含义,旁边便已响起一个淡雅温和的声音,“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转头,淡淡地点了下头,“花满楼。”
李燕北显然也很高兴,他的地盘已卖给了顾青枫,换了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他身上本来应该是枭雄末路的寂寥,但从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却意外地激起了他生存的勇气。
就像陆小凤之前对他说的,他还有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这些银子,相比起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身上欠着花满楼一百两房债,还需要十年才能还清,就连住个客栈都要算在叶孤城头上的可怜小捕快,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出门靠脚,吃饭靠蹭,一百两银子能欠债“满天下”的人都可以在京城这个王孙贵族、富豪财主一把抓的地盘上蹦跶得欢快,他为什么还要沮丧落寞?
李燕北万分钦佩地看了面无表情、一无所觉的覃小捕快一眼,端起酒杯,“来,大家干一杯。为朋友相聚,久别重逢,也为死里逃生。”
西门吹雪是不喝酒的,覃逆平时虽然不会刻意拒绝,任务期间却是滴酒不沾。响应的人,只有陆小凤、花满楼和欧阳情。
陆小凤是最兴奋的一个,尽管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例如,去逮老实和尚的小辫子,抓他的“白袜子”组织。但还是跟他以往的风格一样,喝酒就像倒酒,一杯酒毕,不等李燕北再斟,他便已自己动手了。
显然,他真的很高兴。
花满楼喝得很慢,更像是品尝。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看得出心情愉悦,可这愉悦中似乎又总时不时蒙上一层说不出的什么。闪逝地飞快,却还是让覃逆发觉到他心中果然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