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诧异地是,陈家小少爷带着新婚媳妇余莞上门拜年来了,陈家三个儿子,本该有个要去服兵役的。但陈家捐银钱买了个名额,也就不需要去了。
陈家三少爷性子软绵,是个没啥主见的。但小的从来都是被长辈偏爱的,他自是脱离不了纨绔子弟那套骄纵淫逸的恶习,但倒没做过啥横行乡里的事儿。
余莞可不管他那些,她本就不在意这桩婚事,自是不会去理会相公会如何想。别人会如何想,凡事她都依着自个的想法来。许是新婚。让陈家三少爷感到新鲜无比,对她倒也言听计从,还在长辈面前帮她掩饰遮挡。这回来沈家拜年,便是余莞的意思,他自是不懂她心中的弯弯绕,只当她来好姐妹家拜年,便主动向长辈请了这宗陪着她一块过来。
此时屋里的人都走完了,照人玉眉她们也都移到这边来坐,余莞较婚前丰腴了不少,只是眸子深处却是空旷幽寂的,偶一两眼瞟向照天和玉眉,丝丝哀漠流露而出。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照人叹息。
玉眉从头至尾都不知这事,照天认为余莞有了自个的归宿,她先前的一时冲动他自可当作从没发生过,因此心里也不觉得别扭,胸怀坦荡的与他们夫妇俩谈话说笑。
余莞夫妇走了后,春明和他爹娘上来了,邓家大儿子春云年前已去参军了。
春明先前并不知道他爹娘心中的打算——为他求娶照儿,这会听他爹娘向沈家人提出来,他脑子里乱哄哄的,顺遂了爹娘的意娶照儿,可是翠莲咋办?若他拒绝的话,照儿咋办?两家十几年邻里交好的情谊是不是就此折断?照儿是不是会就此怨恨他?他只觉嘴里吃了颗莲子,苦碴碴的!
沈丘山夫妇和照人虽然心中清明这事儿,但今儿大年初一的邓家就提起,还是有些突然。两家素来亲厚,玉眉也不是外人,听听都无妨,也好让她哥哥们帮她把把关,章氏表明让闺女自个拿主意。
照人见一屋子人都盯着她,两家长辈,两个兄长,春明,玉眉,!晌午时圆圆爹娘上山来了,圆圆便随她爹娘回去了,玉眉是要留在家里用晚饭的,这会自然也在。
毕竟自个是活了两世的人对于处理这事多少有些经验,春明待她又如亲妹妹般,她也不好因为怕得罪邓家长辈,就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春明,她知道他自是不愿意的与自个成亲的!
对殷殷望着她的邓家夫妇微笑道:“伯父,伯母,俗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咱两家的关系可是比亲戚还要亲上许多!春明哥待我如亲妹妹般,要是咱俩……成亲的话,不是好别扭么?”
春明娘见怪道:“别人家的表兄表妹成亲又咋说?亲上加亲不是更好么?闺女啊,随便挑一个总不如寻个知根知底的牢靠,瞧你大哥就聪明的很,挑来挑去挑了十几家,最后还不是挑了玉眉这么个知根底的!”
这一番话说得照天和玉眉臊红了脸,忙拉起照地避到次间里去了,三人倒真有些钦佩照人,她谈论自个的婚事就像在谈论天气一般,坦然自若不羞不窘。
☆、第九十一章 天外来客
照人又劝消了几句,春明爹娘仍是那意思,她还真不知该说啥好了。
春明听她的意思是不同意的,他放下一颗心来,这会见她为难,自是出来帮腔道:“爹,娘,照儿不同意就算了哩,我倒愿意她将我当亲哥哥。”
春明爹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这浑小子说啥胡话!”转而一脸正色地对照人道:“闺女,可是怕咱家一穷二白的委屈了你?”
照人急忙摇头,讪笑道:“伯父,不是这层意思哩!”
“那是个啥意思?嫌咱春明没出息?伯父伯母待你像亲生闺女般疼爱,你可别想着轻易就打发了咱!”春明娘追问。
自个瞧着长大的闺女,从小就当亲媳妇亲闺女般看待,就等着两个娃子长大将事儿办了娶进门来,谁想盼了十几年却是这么个结果,一时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章氏见闺女被逼得这般紧有些心疼,忙笑道:“春明自然是个有出息的,是咱照儿没福气!既然两个娃子都想认对方为兄妹,就依了他们的意思吧,闺女不比媳妇贴心么?”
春明佯怒道:“你不劝劝你闺女就罢了,还合着她来!”
章氏赔笑道:“你还要我咋地?我都同意让我闺女唤你声干娘了,还要我咋地?”
“那倒是我赚了?”春明娘拿眼觑她。
到家里来人拜年时,这事才磨完,应了今儿大年初一的景,最后皆大欢喜,两家都没因这事而心里膈应闹红了脸。
晚饭时,请了沈丘桂一家上山来吃饭,两家人不分桌,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章氏不住地给玉眉夹菜。照人埋在饭碗里笑。
到年初二,照天兄弟俩去姑姑外婆家拜年,天气冷照人不爱折腾,便留在了家中。兄长们一走,她顿觉无趣起来,便从橱柜里摸索出那把尘封了快半年的琴来消磨时间。
今儿虽没有昨日里来客多,但还是会有几个上来走动的,她便到了次间里去。春烟秋水在做针线活,喜弟站在她旁边,眼不眨地瞧她抚琴。
许久没摸琴。指法有些生疏,有些音节要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弹奏出来的曲子也是断断续续的。喜弟一个小娃子哪晓得啥好不好,只觉新鲜,拍着小手欢快地鼓掌。
春烟秋水在王家当差时只是两名粗使丫头,但在深闺大宅里伺候着,就算在外院也多少会听过王家的夫人小姐们做这等雅事。耳闻目染久了,弹奏顺不顺畅自是能听得出来的。
两人只垂头忙活着手中的活计,抿了嘴笑。
弹了几曲,她就渐渐找到感觉了,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的拨弄着,琴音如行云流水般倾泄而出。
“是谁在里头弹琴?”杨光录不顾沈丘山的阻挡。就要推门进隔间来。
他脖子上的伤好了,那块肉陀陀也愈合了,只是吊在脖子上却仿佛天生的一般。丑得紧。他气吼吼地要大夫把它割下来,大夫也无法:“不能割哩,割掉了这伤口又得大流血,你当这是好玩的么?”
他气得大骂那大夫无能,将他赶了出去。又跑到沈丘田家闹,在沈夫子和村人极力劝阻下。沈丘田又做低伏小替他娘道了歉并赔上二十两银子这事才算了了。只从此,他一辈子都得吊着这块肉陀陀过日子了。
听说沈丘山家有个能干又天仙的闺女,他想来沈丘山家探个究竟但又碍于没有由头,今儿正好藉着拜年的名义,守林子的狗奴才才让他上了山。
不受欢迎又咋样?我杨光录的名号在村里是响当当的,就算不再情愿我进门,还不是要卖我一张脸面,哼!
沈丘山夫妇不知这恶棍来他家作什,本欲快速将他打发走,却见他一双贼目在屋里四处乱瞟,心中不由得来了气,脸上的笑容拉了下来:“光录,婶子家事儿多得很就不留你饭了!”
当听得隔间的琴声再度响起,“是谁在里头弹琴?”杨光录“噌”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隔间的门口处就要将门拉开来。
沈丘山先一步将门死力按住。“光录,你再这样就不要怪丘山叔不近人情了!”他脸都黑了,没见过鲁莽无礼到这般地步的人。
杨光录一门心思都被隔间那道已消停的琴音引了过去,此会是心痒难耐,哪里听得见他的话?一使力将沈丘山推开,并再度欲拉开门。好在一个护院还没下山,忙过来将门重新阖上,并三两下将他制服。
沈丘山被推得趔趄,恼火道:“把他送出去,以后再不许放他进来!”
连着带来的跟班,一起被护院强送下了山,并当着两人的面把院门重重一关,阻断了他们的骂咧声。
“真是晦气,家里出了个秀才好不了起么?这样子甩人脸子目中无人的!”小厮朝门上吐了泡口水,骂咧道。
杨光录扭动着被护院摁得有些酸麻的胳膊,大力踹他一脚,心中的气全撒在他身上:“你个王八羔子,见爷被人摁着不过来帮爷,回去扒了你的皮,走!”
一直到堂屋里没了动静时照人才敢过来,正好她爹娘从外头进堂屋里来,两人脸色阴沉得怕人。她在次间里听得清楚,不必他们说起她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章氏拉她坐下,缓了缓脸色才道:“以后少去村子里头走动,省得遇上这样的恶棍生出事端来!”
照人点点头,她也不想摊上这些恼心事。这个杨光录,来她家定是心怀不轨,在别人家里行径都这般大胆,放在外头的话还得了,不直接强来了?仗着他哥哥在县城有个小小的官职,在村里作福作威。
被杨光录这么一闹,她也没兴致了,哥哥们去姑姑外婆家拜年少说也得初五初六才回来,这三四天可咋过?她习惯了有兄长陪伴的日子,兄长们一出门,她就觉得无聊虚空起来,却忘了以前两位兄长不在家时,她不也自得其乐地过得快快活活地!
好容易熬过了初二,初三时两位意想不到的贵客临门,照人正在教喜弟识字,喜弟眼尖最先瞧见他们,扯了扯她的衣裳,好奇道:“姐姐,那两个人咋没头发哩!”小娃子是最快入乡随俗的,不到两月就跟着说起了地方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