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红了眼眶,双手被他的大掌包围着分外暖和,她用力地点点头,啥嘱咐的话都没说。说了又能咋样?要是命里注定有,是不用说的;要是命里没有,说了也是白说,不过多添加些离愁别绪罢了。她信自个是个坚强的女人,风雨不倒!
那边号角吹起来,不时有官兵过来催促大家入队。这时大家的情绪猛然释放出来,嗷嗷地哭喊起来,哀鸣啜泣声盈耳不绝。
官兵见惯了这样的情景,毫无所动,仍然绷着脸大声催促。
直将参军队伍送至渡口,眼望着他们上了官船离开后,众人才噙泪回了村里。
天越发的阴沉了,好似有一场大雨要下。章氏和崔婆子将郑氏送来的鸡上了称,忙到院子里收柴火,柴火都干得差不多了,要是被雨一淋,就不大好烧了。
郑氏也过来帮忙,章氏心中有些过不去:“你先回家去吧,咱来就成了。”
“等会柴火都淋了雨,你再来跟我客气。”
章氏也觉着自个太见外了,又听到她唤娇娇过来帮忙,忙道:“让她在一边玩儿哩,要是挂伤了咋办?”
郑氏大笑道:“咱农家又不似大户人家那般将闺女娇着养,以后她可是要下田下地的,不学点活计咋成,将来到别人家家里不得吃亏?”
娇娇从廊檐下一蹦一跳地过了来,双手提起一捆小把的柴苗放到柴房里去,郑氏瞧着她,对章氏道:“咱娇娃一点不像她哥哥那般结实,也不知是像谁?我跟她爹都长得大个头,偏生出这般娇小的娃儿来!”
章氏笑道:“瞧你说的,这都是哪跟哪哩,女娃子咋能跟男娃子一般?闺女就该像娇娃这般长得细细柔柔的,要是长得高大结实还有啥看头?”
郑氏想想,这话也在理,于是不提这茬,转而问起楚延的亲事来,想探听下他们是个啥心思。
章氏两人各提着一捆柴并排走向柴房,章氏笑道:“咱照人说再两眼,眼下还不到说亲的年纪,早早就定下来不大好,谁也不能预料将来会有啥变数不是。”
郑氏满腔希望落空,但等待总比被拒绝的好,这样一想,她又有了兴头,探听起池家夫妇上她们是为啥事。
章氏如实答道:“来为他们家二少爷向咱照儿说亲哩!”
郑氏一听这话,立即问道:“那你们咋说的?”可别瞧着池家有钱就一口答应了。
“没答应哩,咱说这事得看娃儿自个的意思。”
郑氏心中放下一颗大石,而后半晌都默不作声,也不知在想啥。对于这事章氏不便问她,也不好安慰。
柴火收好后,郑氏挑起鸡笼就带着娇娇回去,章氏追出门来,拿了把伞给她们,天空飘起雨点来了,怕她们还没到家这雨就下大了。
果然,郑氏娘俩走到半路就下起大雨了,章氏和崔婆子上山时全身都淋湿了。
沈丘山在新建的果脯作坊里干活还没回来,若大的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崔氏忙掌上油灯,换下一身湿衣裳后到伙房里准备晚饭。
☆、第八十五章 水深水浅
城里也下起大雨来,兄妹俩与丫头婆子们在屋里做美味鸡,外面的雨水汇集成股从瓦楞间流下来,噼噼啪啪地打在地面上。
吴婆子将宰好的鸡开进装着滚水的盆里烫,春烟秋水便坐在一边扯鸡肉,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鸡膻味。
照人将做好的鸡肉盛出锅,照天正好进来,立马将处理好的鸡肉端到炕上,“照儿,你到外头守铺子吧,我来。”
照人也不呈能,让到一边给他做,到外头开铺子来了。一阵阴湿的凉风吹进来,她立时哆嗦起来,拿起一边放着的裳子套在身上。
下雨天也没啥客人,她坐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来,此时离吃晚饭还早,她正要将铺门关了时,一大一小两个人打着伞往这边来了。她便停下手上的动作等他们过来,打算做完这笔生意就关门。
两人将伞收起走至檐下的大窗下,原来是那日在街上买泥人碰到的男娃子,另一个是仆人的穿着打扮,想必是身边伺服的小厮。
“少爷,就是这里!”那位仆从说道。
男娃“嗯”了一声,瞧了遍摆在案板上的鸡肉才将视线转向照人,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他歪起头想了会儿后伸手指着照人道:“原来是你啊!”
照人记性一向好,早认出他来了,抿起嘴笑道:“是我啊,今儿个来买鸡吃么?”
男娃子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为那日自己的无礼感到有些赧然。
照人瞧出他的尴尬,不再提这茬,只笑着说道:“瞧瞧这些喜欢吃哪样?我给你包起来。”
他伸手胡乱点了几样,踌躇了会地问道:“你家住这么吗?”
“我家不住这儿,只是暂时住这儿。”她将他点的几样包好递给旁边的小厮。小厮忙接过来,并将钱给了她。
他听得有些糊涂,张了张嘴终是没问,领了小厮撑伞走了。
照人含笑望着他们消失在雨帘中,顺手将窗拉下,屋里顿时暗淡了许多。
照天见她进来,忙道:“伙房里不用你忙,你在外头守着就成了。”
照人笑道:“外头关了,这下雨天的也没客人就关了。”
照天在春烟端进来的盆时洗了把手,“关了也好!”
他将手擦干:“呆在屋里没处去。又不似在家里,还能到村里串串门,闷得慌吧?”
照人摸起针线篮子里的绣花样子瞧着。低眉笑道:“有啥闷不闷的,在家还不是这样,况春烟秋水不是在么。”说完,她捻起针穿好线后将未绣完的花样子绣起来。
“去吧,去吧!”吴婆子笑着将春烟秋水赶开。着手收拾屋里。
春烟秋水也坐到她旁边做起针线来,沈家的四季衣裳都是三人做的,得赶得入冬前将冬衣做好,不然可熬不住。这里的冬天比她前世的冬天要冷得多,身上没两件厚袄子咋成。
吴婆子这些日子以来高兴得很,她在京城的家人来信说已在来华阳县城的路上了。这多亏得主家人宽厚仁和,才使得她一家团聚。男人早早就殁了,只两个儿子。原先他们在京城也只是寄住于别家的,没得个安生之所,两个儿子媳妇过来了,那边就没有牵挂了,就是一家人世世代代在这里安生也未必不是件欢喜事。
“姑娘。去堂屋里坐吧,这里脏乱得很。让姑姑收拾收拾。”
“嗳,好哩!”三人忙移到堂屋去,照人原只想在厨房里跟他们说说话儿。
玉眉趁出来帮赵小姐买绣线的当儿,绕道来了美味鸡坊,照天很是欢喜,视线一直绕着她转浑不自知。
玉眉怕羞,躲着他的视线,一直黏在照人身边。照人将线打了个结用剪子剪断,笑着递给玉眉:“帮我瞧瞧,可是这样?”
这种绣法是她新向玉眉学的,还不大熟练。
玉眉细细看了一遍,指正道:“这里,凤尾这里有几针错了!”她抬起头来笑道:“你学得可真快,我当初可是向我娘学了半月才学会的,你才学了两日就学会了,真真是了不得。”
“这不是错了么,你还夸我。”
“风尾是比较难的,你错几针算好了,我当初可是整个的针法都错了!我帮你改改。”
照人从她手中拿过花样子,又拿过春烟手中的,两相比较起来:“你出来有事儿,哪能耽误你的功夫哩。”
玉眉将她的花样子抢过来,执起剪子将那有几处错误的针线挑起来,“要得了多久?也不急这一会功夫。”
照人想了会,对春烟道:“你去将我昨儿买的绣线拿过来给玉眉,也少得她再去买弄湿了鞋袜。”
玉眉腾出一手按住她的,对秋水道:“你莫听她的,我走半条街就买到了,哪就要从你们这儿拿了。”
照人对秋水使个眼色,秋水忙进房里去了,拿了一盒绣线出来。玉眉将盒子推开:“咋使得哩?”
照人将盒子推到她跟前:“拿着就拿着哩,你再去买也要费功夫,回去晚了咋跟赵小姐说道?”
玉眉无法,只好收下,见丫头婆子们准备开门做生意了,便起身告辞:“我就先回去了,下回再过来玩。”
“去吧,等咱成姑嫂了,天天在一块儿玩。”照人顽皮地朝她眨眨眼。
照天送出她好远,才折身回来。门前挤满了排队买鸡肉的人。
天到次日天明前终于停了,兄妹俩换上较正式的衣裳上了王家酒楼,今儿是跟王盂枫约好谈加盟美味鸡的日子,到场的还将会有好几位大商贾。
王家酒楼的雅阁里,王盂枫坐于上首,风姿卓然,说不出的飘逸超凡。下首左右两边各坐了两位年逾三十的商贾,两有三四个位置空着。
仆人将门打开,请兄妹俩进去,而后又将门关得严实。
王盂枫站起身来迎上前来,笑道:“来了!”
兄妹俩含笑点点头,他忙将两人引荐给那几位商贾。
四位商贾见两人如此年少皆吃了一惊,但毕竟都是在商场上打滚了多年的,只诧异一会就醒过来神来,揖手赞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们都老了。”
兄妹俩依样笑着拱手还礼,照天笑道:“哪里,几位老爷才是人中龙凤,还请多多指教我们这些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