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贵妃神秘一笑,海晏只瞥了她一眼,脚步并没有缓下,可还没有推开两仪殿的殿门,就听见周帝失态的大吼声。海晏急切推开殿门,正看见高皇后缓缓倒在两仪殿龙凤呈祥的精美地毯上,周帝瞪大眼睛,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不!”海晏看见高皇后胸口涌出殷红的鲜血,一只凤头发笄直插心脏,流出的血液,将她身上的白色缂丝长裙染红。
这幅画面是如此眼熟,前世今生所有的哀痛,似乎都定格在此刻。
明熙看到海晏,喊了声“姐姐”,朝海晏跑去,木贵妃赶紧拦住他,用手蒙上他的眼睛。
“母妃,干嘛蒙住我的眼睛?”
“我们先回宫。”说着,木贵妃把明熙带走,也不管明熙同不同意。
木贵妃想害死高皇后,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反而心跳加速,那刺眼的红色,让她很不舒服。
海晏颤抖着跪下来,抱住高皇后,此时,高皇后还有一息尚存,她抓紧海晏的手:“晏儿,母亲……对、对不起你……”
“你是对不起我,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你怎么能离开?”海晏回握住高皇后的手,嘶哑道。
高皇后苦笑一下,一丝血液从嘴角划出,她看向周帝:“陛下,如今你满意了?”
周帝没有回答,只呆呆地看着高皇后,她胸口的发笄是如此眼熟。他们相识在互换成年吉物的时候,却没想到,这支预示成年的发笄,最后会被高皇后用来终结生命。
没有等到回答,高皇后笑了起来,不知在笑什么,这张惨白的容颜让人非常心痛。等声音戛然而止,高皇后就像失去灵魂的木偶,没有丝毫生气。
“母亲……”海晏心脏发疼,明明痛苦却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怒而指责周帝和木贵妃,她今生倒比前一世冷静了许多。
“父皇,我终于相信您是一位帝王。帝王只在乎自己的权利,而不在乎自己妻子的名誉。——现在,您应该满意了。”
“晏儿,朕并不想这样。”
“但是,当您怀疑她忠贞的时候,您就把她推上了绝路。当您要削弱高家,夺回权利的时候,您就让她无路可退……”
“够了!”周帝大声喝止道,“来人,送公主回去。”
海晏也不反抗,站起身朝殿外走去,殿外阳光灿烂,而她的心却一片灰暗。
大殿里,周帝孤独一人,他看着高皇后的遗容,痛苦地闭上眼睛:“朕并不想让你死,你……,朕只是……只是,身为帝王,朕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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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周帝下达召令:皇后薨世,举国哀悼。又下召令:皇后无罪,是为诬陷。但召令上并未提及高皇后去世的原因,也没有提及如何惩罚那些诬陷皇后的人。
长安的读书人多有不满,请求周帝将诬陷皇后的人绳之以法,以告慰皇后在天之灵。周帝只好下令秋后处斩以苏云为首的宫女、太监,还有侍卫。但这样并没有服众,读书人要求周帝惩治钱兴,还有前去捉拿高皇后的一干羽林军,吓得钱兴几个晚上都睡不着。
读书人的请命,让周帝烦恼,而将高皇后葬入何处更是让周帝发愁。周帝原本想等一两年之后就封木贵妃为后,明熙就顺理成章成为太子,但现在很多老臣都上书将高皇后葬入后陵,这让周帝很是恼怒。
刘太傅一直求见周帝,请求周帝将皇后葬入后陵,还找来一批老臣,扰得周帝心神不宁。最后,周帝找来海晏,想让海晏去劝说刘太傅等人。
海晏当然知道周帝的打算,她又怎会让周帝如意?“父皇,母后既然还是皇后,就该葬入后陵。”海晏说道。
“不用你来告诉朕怎么做,你现在只需去劝说刘太傅等人!”
“父皇,我一个女儿家,朝中老臣怎么会听我的?”海晏淡淡说道,并不把周帝的怒气放在眼里,“何况,母后是元后,就算您封木贵妃为后,她也不过是继后,自然没有资格葬入后陵。”
“你,你太放肆了!”周帝指着海晏道。
“父皇可是后悔没定母后的罪?可惜,您已经下旨了。”
海晏的确道破了周帝的想法,周帝大发雷霆,让海晏赶紧滚。在周帝盛怒的时候,钱兴来报说朱雀门前又聚集了不少读书人,周帝更加生气,下旨国家大丧,取消春闱。
长安府衙的差役很会猜测帝意,他们立即行动。不到三天,就将前来长安的读书人驱逐出去,周帝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许多。
朱浩钰离开长安之前,曾到开国侯府找海晏,不过被海晏拒见。海晏现在一直在宫里守灵,哪有时间去见朱浩钰,不过她对朱浩钰心怀愧疚,说自己欠朱浩钰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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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晏庆幸的是,高皇后的灵柩最后还是进了后陵,葬礼按照周帝的意思,尽量节俭。
海晏不在乎葬礼风不风光,她只希望自己母亲入土为安,不受半点污名。她抱着高皇后的灵牌,走在前方,漫天的冥纸,沉痛的哀乐,将繁华的长安染了一层霜,色调都变得沉重。
海晏一直守灵,茶饭不思,整个人憔悴得随时都要倒下,听雨、清韵守在她两边,准备随时扶住海晏。
丧礼完后,苏云请求见海晏一面,海晏本不想,但想起上一世苏云的好,海晏还是去了。不过这一世,她对苏云只有恨。
苏云见到海晏,下跪道:“公主殿下,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苟活,但奴婢求你,救救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海晏嗤笑,问:“苏姑姑,你觉得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会怎样?”
苏云瞪大眼睛,她不住地摇头,不相信木锦宏真下了杀手。
“苏姑姑又何必自欺欺人,我派人救他们出来后,他们就毒发身亡了。”
苏云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上。海晏觉得解气但心里又很难过,不想再呆在天牢,转身离开。
“等一下,”苏云喊住海晏,“公主,奴婢对不起皇后。”
“你是对不起她,苏姑姑,曾经我敬你爱您,现在,我恨你!”说完,海晏径直走出牢房,消失在苏云的视野中。
当天,苏云撞壁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 ~~
☆、第四十四章 韩江来信
韩江自出征以来,先设计与洛阳守军内外夹击起义军,解了洛阳之围。后来乘胜追击,四月初,起义军已被韩江逼至河南道境内。但战争到此进入胶着状态,河南道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这里灾民多达十几万,朝廷的赈灾物资无法满足这么多人的需求,很多人又加入起义军。
韩江从小就跟着大人出征,他参加过很多战役,但这次出征最让他焦虑。以前打突厥,百姓纷纷相助,而这一次百姓成了最大的阻力。
百姓没有吃的,就把主意打到军粮身上。韩江有军令,不准士兵伤害百姓,所以百姓来一次,军粮就少一些。韩江知道这种情况,多次上奏,请求周帝再下发赈灾粮食。奏折传到长安最快也要五六天,如果途中再出现变故,时间更长,这等待的日子最是煎熬。
韩江半个月后收到消息,同时还附有一封崔云的信。
粮食的事情有了着落,虽然朝中缺粮,但户部尚书陈轩宜提出以钱购粮的计划,得到皇帝的认可。朝廷出钱,从大商贩那里购买粮食,用来赈济灾民,粮食将在半月后抵达。
韩江再拆开崔云的信,第一页纸写了韩老夫人近期的身体状况,还有韩府的一些事情。等韩江翻到第二页纸,随着所看的内容,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信上写了长安城最近的大事,高皇后被诬陷与僧人有染,宗正寺开展审判,高皇后突然薨世以及下葬等事。信中只字未提海晏,但韩江能想象海晏该是怎样的难过。
韩江提笔,想给海晏写一封信,但要落笔的时候,却不知该写什么。他想劝说海晏不要难过,但海晏失去的是自己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不难过?他想鼓励海晏要坚强,但如何措辞又让韩江苦恼。
韩江放下毛笔,从怀里拿出海晏给他的发笄,白玉的光泽,凤首的姿态,都让韩江爱不释手。韩江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上海晏了,从出征以来,他曾无数次抚摸这支发笄,想着海晏的模样。
只要脱下铠甲,穿常服的时候,他都会把发笄放在胸口。如果要穿铠甲,他就会把发笄藏在自己放置军印的地方。有时候,韩江都会笑话自己,他什么时候把海晏看得这么重要了?
“大将军,营外有几个灾民求见。”袁希辉进帐说道。
“不是让你处理吗?”
“他们执意求见将军。”袁希辉也很无奈,这几个灾民非常顽固,非要见韩江,好像有挺大冤情。
“那带他们去军帐,我随后就来。”韩江将发笄放回胸口,看了眼未写一字的白纸,想等晚上再写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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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江来到军帐,六个衣衫破旧的的灾民已经等在那里,他今天身着常服,衣服为玄色,上有缂丝螭纹,坐在主位上更显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