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爵爷。”,明云收好信。
沈落微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六叔。”
沈惊尘看了她一眼,对于她的无礼并未出言怪罪。
“我只想知道,六叔分明没有败,为何要放着我父亲和哥哥的仇不报,放过伊和和那妖人?”,她言语之间满是愤懑。
沈惊尘对明云道:“明云,你先下去。”
明云揣着信恭敬地退了下去,沈惊尘撩了袍子坐在桌旁,淡淡的扯起嘴角,嘲讽不已,“你认为如今的沈家,还有力气再与大夏国的两大权贵相斗?”
沈落微一愣,随即道:“那又如何,杀人偿命,就算赔上我的命,我也要报仇——”
“落微,你是沈家子弟,就该记得沈家的祖训。”,沈惊尘沉沉的目光似冬日里结满碎冰的湖水,“沈家子弟可以死,但沈家,绝不可以亡,你父亲的死我要尽很大的责任,报仇之事,来日方长,如今迫在眉睫的,是整个沈家的安危,而不是你个人的恩怨情仇。”
沈惊尘表情严肃,沈落微不由得小心问道:“沈家怎么了?”
沈惊尘沉默不语,浑身都是压抑晦暗的气息,几乎让站在一旁的沈落微窒息。
沈落微不敢再问下去,她抿了抿唇,小声道:“父亲和哥哥的尸骨已送回了安邑,我要回安邑为他们守孝……”,她低声地添加了一句,“这个仇,不管六叔报不报,我沈落微,定然要手刃仇人,以慰我亡父亡兄在天之灵——”
“你现在,不能回安邑。”
“为什么?”
“你四叔重伤入狱,此刻你回去,不但于事无济,反而是狼入虎口。”,沈惊尘道:“你父亲和哥哥的后事,我定然会让人好好操办,先留在大漠吧。”
沈落微咬着牙,她隐隐的有不好的预感,“六叔,沈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四叔为什么会重伤在牢中?”
“这些事,你女儿家不必过问,安安分分在大漠呆几日,别再出去惹祸端,等戒贤禅师到了大漠,我自会回安邑处理这些事。”,沈惊尘疲倦地挥了挥手,“天晚了,下去歇着吧。”
“是,六叔……”,沈落微垂着头,唯唯诺诺地离开了房间。
初一端着药走了进来,沈惊尘掌心撑在桌面上,那桌子在他的掌下颤颤巍巍,而沈惊尘的身体,也有些不稳。
“爵爷,喝了药,好好休息吧。”
沈惊尘拿过那碗黑不见底的药,那苦涩难闻的药味盘桓在他的鼻翼下,他皱了皱眉,接过碗仰起头。
“初一。”,沈惊尘喝完药搁下碗。
初一垂着头,沈惊尘淡淡道:“你若不想呆在我身边,我会为你寻个好人家……”
“爵爷,不要赶初一走……”,初一惊恐地跪在地上,知道今日在施醉卿面前的口无遮拦,惹怒了沈惊尘,“爵爷,初一知道错了,初一往后不敢再乱说话了,爵爷,千万不要赶初一走……”
“初一,我希望这件事,她永远不要知道。”,他轻轻道,那幽幽凉凉的语气,似大雪漫浸透而过,响在室内,将那跳跃的烛火压得抬不起头,“不管我活着还是死了,我只希望她能一直都是大夏国最尊贵的九千岁,而不是背负我死亡的内疚,一生难安。”
“是,爵爷,初一明白了。”,可初一心中却不作如是想——施醉卿,她会内疚么,那个没有心的女人,哪里来的内疚?
看到初一的不甘心,沈惊尘呢喃道:“初一,你不懂她。”
不懂施醉卿的人,才会恨她怨她。
初一从未见过那个在古月国忍辱负重,倔强冷漠得让人心疼的施醉卿,她虽然是个小太监,却从小被苏直捧在手心里养大,苏直亲手将她送到古月,那个一直疼爱她的义父对她突然的无情,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让她身上那从小生活在皇宫之中最阴暗的一面破土而出,从而便得阴狠残忍,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她在古月国遭受的一切,足够让她对古月恨之入骨,也足够让她对世间所有人无情。
从她到古月的那一天,沈惊尘就看着她,他看到了她眼里太多的东西,看见她天真笑容之下的冷笑和刀锋,他看着她在古月,逐渐成长为城府比海泊更深的女子,他懂她,懂她的骄傲和不甘心,所以,即使她的接近源自于利用,他也心甘情愿。
“初一,她是薄情,可这薄情,只是因为世人的无情,若有人对她有一份的有情,她必须十倍的感情回报,这才是施醉卿。”
“初一知道,在爵爷心理,她是最好的。”,初一垂着头落寞不已。
沈惊尘淡淡一笑,他苍白的掌心,撑在跳动的心脏之处,“她在我心理,不是最好的,只是,唯一的而已……”
初一端着只有一只空碗的托盘走出去,项钰抬脚走进了房中,“沈六,你没事吧?”
沈惊尘除了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并无异样,他问道:“项钰,你带着金者剑士不远千里从东北望角来到大漠,是要做什么?”
☆、106.第106章 项钰的目的
这看似很平常的问话,让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项钰眸色微微一变,笑了笑,道:“自然是来灭了施醉卿那阉人。”
“你为何执意要杀她?”,沈惊尘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继续问道,他的目光让项钰有几分无所遁形,遂而项钰的目光有几分游移不定,“我让汲横去捉一个重要的人,路过大夏时,为了方便行事,汲横以东厂的名义一路顺利过了大夏的九道城门,后来遇上施醉卿,施醉卿出手狠辣,不止将我千辛万苦捉到的人放走了,还割了我几个金者剑士的舌,这个羞辱之仇,我当然要以牙还牙——”
沈惊尘平静如水的目光似看透了人生百态,“真的如此?”
“那是自然。”
“项钰,我不是傻子,施醉卿抢了你一个人,不可能会让你派出金者剑士来杀她,你不适合撒谎,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说实话。”
项钰费尽心机去抓那人,想必那人对于他而言有极大的用处,施醉卿放走了那人,依照项钰的脾气,当务之急也是去抓人,怎会反要急切置施醉卿于死地?
况且,项钰虽然脾气冲动莽撞了些,但他既然知道施醉卿的身份,便不会连最基本的分寸和理智都没了。
项钰被沈惊尘刺透人心的目光看得心虚,“他抢的可不是普通人,那是神机子。”,项钰无奈道:“我得到消息,派出了城中剑术最高的金者剑士去捉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没想到施醉卿横插一杠,坏了我的事。”
“神机子的弟弟?”,沈惊尘若有所思的看过去地,顿时恍然大悟,“你是为了……”
项钰点了点头,沈惊尘叹了一口气,问道:“人是真是假?”
“我得到的消息应该不会错,那人不会武功,根骨缺乏,是弱质之辈,且身上还有独属于擎寓族族人标志。”
擎寓族族人标志,是一只白色夫诸神兽,族人生下来便由族中能力最高者用灵力之法刻在腰腹上,专属于擎寓族,灵力之法不可能有人假冒得了。
而在擎寓族并未查到荀且此人生活居住过的信息,擎寓族也没有族人外出,那么,那个男人,就只能是从小跟着神机子在外的漂泊在外的亲弟弟,只是神机子失踪后,他便流落江湖而已。
“沈六,这件事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但我和姑姑查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也许直到我死,也无法解开这些疑云,神机子能预言未来,更知晓过去,我唯有寄希望于神机子。”
沈惊尘幽幽叹了一口气,项钰幼年丧父丧母,他知道他执着寻求真相的原因。
沈惊尘几声轻微的咳嗽,他喝了一口茶,道,“项钰,项家在赤炎大陆的势力并不弱,从三嫂到你,查了十几年的时间,为何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什么意思?”,项钰凝眉问道。
沈惊尘道:“我与你的想法一致,这件事的确处处透着不寻常,但以项家的能力,十几年毫无头绪,你不觉得很怪异?”,沈惊尘起身,屋内两人沉默的时候,还有听到从窗缝中传来的嗤嗤的风沙声,如黑夜的咆哮,“也许是你父亲有苦衷,并不想这件事大白天下,所以死前悄无声息,极力掩盖,又也许是对手太强大,你父亲清楚你与你姑姑的的个性,更知道你们斗不过那人,怕那人对付知情的你们,为孤掌带来灭门之祸,所以他宁愿死不瞑目保住孤掌城,当然,这一切也许是那个幕后之人一手操纵的,你父亲并不知情,若是如此,那么此人当年在赤炎大陆,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只怕如今也……”
接下来的话,不用沈惊尘说,项钰也明白。
项家当年劈山建孤掌城,保住一方居民不受战乱之害,在赤炎大陆的声威,不是三言两语,更不是一朝一夕能道尽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项家动手的人,没有几个,这几个,也只能是各国皇室中人。
项钰不是没有怀疑过皇室,但以当时来看,各国争夺不休,战乱不断,拉拢项家都来不及,怎么会反其道而行之?
抓住旬且要挟不知所终的神机子出面,不过是孤注一掷,因为他并不知道神机子如今是死是活,只启动先知能力是耗损寿元的事,二十年前在玄天门神机子与毕岩老人的王者之卜已耗了一半寿元,又怎么会为了弟弟连命都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