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英身躯一抖,上前道:“国舅大人,这殿外除了经声还是经声,哪里还听得到别的。”
“董英,你在宫中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后宫嫔妃不得与宫外男子独处这一条宫规,你难道不知道吗?”,李国舅质问。
董英忙跪下,“是、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请罪……”
雅妃垂着的脸上闪过几丝狰狞的杀意,李国舅这话明着在责问董英,实则是骂她不知检点招蜂引蝶,反过来又将老皇帝出事的原因归咎在她身上。
戒贤虽然不在朝中,然而他对敦商大局的影响,绝不比在场的任何人小,以他与千金公主的关系来看,若到时候有必要,他定然是偏向千金公主一边,对于李国舅来说,保住戒贤是对自己极为有利的。
但若此刻戒贤陷入这秽乱宫闱和谋害皇帝的罪名中,这可比与千金公主有染更具杀伤力,保不准戒贤在敦商百姓心中的威望将会从此一蹶不起。
宗政阙并不让李国舅如愿,他设了这个局,就是要在今日借着老皇帝的手彻底除去戒贤,如此一来,戒贤死了,他的大患除去了一个,而百姓对饶室皇族的怨恨也会加深,他宗政阙在这件事中,也不过是做了一个跑腿的,往后里只要做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悔恨模样,就能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于自己并没有多大损伤,反而能借着这件事,激起军中的民愤,何乐而不为?
☆、200.第200章 觐见
宗政阙想的周全,此时他将矛头转向了沉默的戒贤,“不知禅师又有何解释?”
戒贤道:“王爷心如明镜,一切因果,自有定断。”
“禅师这话,便是默认了雅妃娘娘的话,承认自己对后宫嫔妃无礼导致皇上病情加重了?”,宗政阙进一步问道,他料定了戒贤不会多费口舌解释,也才敢下这么显而易见的陷阱给戒贤钻。
李国舅隐隐知道今日的事,只怕是没那么简单,意有所指道:“禅师,这话可以乱说,罪可不能乱认。”
戒贤看了宗政阙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下,却只是双手合十垂着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李国舅恨铁不成钢,甩了甩袖子,脸色铁青,道:“禅师是出家之人,不善言辞,如今仅凭雅妃一面之眼就断了禅师的罪,只怕是有失公允了。”,李国舅转而问在场的几位老臣子,“众位大人都是敦商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一向深受皇上信任,还请众位大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众人交头接耳,也没个定断,毕竟这件事,全凭雅妃一张嘴再说,孰是孰非,他们,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雅妃却冷着脸,不悦说道:“李国舅说这话,便是在质疑本宫诬陷戒贤禅师,欺骗各位大人了?这淫僧非礼本宫让皇上当堂撞见,各位大人可是亲眼看见的,如今替这淫僧说话,莫不是要联合这淫僧欺负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妃嫔了?”
“娘娘多虑了,这件事事关皇上,臣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已,况且……”,李国舅话锋陡转,“我等进殿只见戒贤禅师安然坐定不曾有过动作,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仅凭一张嘴岂能说得清楚。”
“本宫说的真相李国舅不信,这淫僧做贼心虚的默认李国舅不信,却去问各位大臣讨要真相,本宫不得不怀疑李国舅此举是否别有用心?”
“娘娘说话,最好注意分寸。”,李国舅板着脸,“站在这里的,都是为敦商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皇上虽是万金之躯,对他们尚且敬让三分,我身为晚辈,向他们讨教,如何就是别有居心了?”,李国舅怒气不减拂了拂袖,“说句不中听的话,娘娘到底不过是一个妃子,这番话,只怕是有些不合礼仪。”
“你——”雅妃险些冲动,宗政阙上前,看似善意,实则看着雅妃的眸子,充满了冷意,“雅妃娘娘……”
雅妃心里一颤,转了个身,却是哭天喊地起来,“本宫受此大辱,本还以为众位大人能明察秋毫还我一个公道,没想到众位大人却为那妖僧开脱,本宫纵有莫大的冤屈,也抵不过众口铄金,还不如死了算了……”
雅妃突然推开了身边搀扶得宫女,一头朝殿中的雕龙圆柱之上撞去。
“快拦住雅妃——”,殿中的众人齐声喊道。
众宫女争先恐后地上前去拉扯雅妃,雅妃动作太快,众人到底是迟了一步,也只有一旁的董英早有准备,一把扑上去拖住了雅妃,“娘娘,你可千万别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上醒过来,奴才如何交代啊……”
“放开本宫,本宫不活了……”,雅妃大哭,面色苍白,一幅心如死灰的模样。
众宫女死命地抱住她,跟唱戏似得,一群宫女抱着雅妃挪来挪去,整个偏殿吵吵闹闹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如今皇帝病情不知如何了,偏殿里又有女人哭哭闹闹的,众位大臣都是烦不甚烦,频频蹙起眉头。
宗政阙负手立在一旁,看了一眼哭闹的雅妃,随后才将视线转向了戒贤,他站在戒贤身边,唇瓣没有动,却对着戒贤说了一句话,“大师,你不是佛法高深么?那佛祖可告诉你了,你今日有此一劫。”
辉煌富丽的殿中,黄金地砖奢华灼目、光可鉴人,其上倒映着沉红色的身影,他依旧是念经的姿势,却略显深沉说了一句:“且破心头一点痴,十方何处不加持,圆明佛眼常相照,只是当人不自知……”
话在殿中似檀香久绕不去,不知是念给执着的世间众生听,还是念给自己听。
宗政阙微微将眉头上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怜悯地望了戒贤一眼,若戒贤识趣,也许他会等到大事即成之后,再对他动手,可惜,他却是饶华那女人最信任之人,而饶华知道,想必他都已知道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成大事,就容不下戒贤和饶华。
只是饶华到底是公主,太早对她动手也的确惹人怀疑,但戒贤,却是不得不尽快除去,省得夜长梦多。
……
偏厅中的吵吵闹闹还在持续着,正在这时,杨太医急急从内殿中推门出来,喜不自胜,“皇上,皇上醒过来了……”
“太好了……”,众人一喜,抬脚朝内殿走去,正待去掀开那层层叠叠的帷幔一探床上之人时,杨太医却挡在了众人身前,“各位大人且慢。”
“杨太医,你这是做什么?”,李国舅皱眉。
“众位大人,皇上身心受到重创,只怕是……”
“只怕什么?”,众人的心都被杨太医的话提了起来。
“皇上方才醒来,只说了一句话,便无法发声,只怕暂时,都开不了口。”
众人面面相觊,一阵沉默,李国舅突然问道:“你说皇上方才醒来说了一句话?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只说,宣怀宁王单独觐见。”
“什么?”,李国舅眯起了眼,“杨太医,你所言属实?”
杨太医老脸一板,“李国舅,你这话是何意?难道老夫还假传圣旨不成?”
李国舅沉着脸,杨太医是太医署的第一把交椅,医术高明,为人耿直,在太医署多年,深得皇帝信赖,所以方才他挥退太医院其他医政,也并未让人觉得有不妥之处,此刻看来,反倒显得有些诡异。
但李国舅也深知,自己此刻不宜质疑杨太医的话,否则别有用心的,还真成了自己了。
☆、201.第201章 沉江
此时宗政阙却宽容大度道:“若是国舅大人怕本王耍什么手段对皇上不利,那就和众位大人一同在殿中看着便是,省得国舅大人日后闲的无事了拿此事闹腾本王。”
宗政阙与李国舅的不对盘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位老臣习惯了,听了宗政阙的话,其中三朝老大人谢阁老说道:“既然是皇上的口谕,我等自然唯命是从,岂敢不尊?但皇上如今身体的确让人担忧,不如我等便退后几步,远远看着,李国舅,这样,你可放心?”
李国舅笑了笑,“谢阁老既然如此说,我岂有不放心的。”
众人意见一致,便后退了数步。
董英捞起帷幔,等宗政阙进去了,再放下,里面发生了事,众人只能看到个晃动的影子,唯独将宗政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可是有什么要交代臣去做?”,皇帝自然无法回答他,宗政阙似在琢磨皇帝的眼神,许久才猜测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责问今日殿中发生的事?”
李国舅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想了想,最终还是按兵不动,他倒要看看,宗政阙到底玩什么把戏。
李国舅沉了一口气,又听宗政阙道:“皇上是要追责雅妃娘娘,还是……戒贤禅师……?”
雅妃早已停止了哭闹,此刻站在最末尾的角落里,悄然擦拭眼泪,听到这话,心不由的提了起来。
几位老臣子私下里也交换了一个眼神。
片刻之后,只听宗政阙又道:“臣,谨遵皇令……皇上,皇上……”,宗政阙陡然几声慌乱的呼唤,“杨太医,快快,皇上又晕过去了……”
杨太医立马弓着腰走近了帷幔中,替老皇帝把脉。
董英再次捞起帷幔,宗政阙负手走了出来,看了众人一眼,移步去了偏厅,众人也随之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