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贤的弟子和护送人马都已经、葬身在耿天霸的刀下,如今无人护送照料,听这气息奄奄的声调,只怕还没走出这龙门客栈的大门,就要一命呜呼了。
戒贤一意孤行,沈惊尘只好无奈道:“既然禅师执意如此,那沈某人即可让人去备马车,送禅师回国。”
“阿弥陀佛,贫僧……在此谢过沈施主了……”
沈惊尘淡淡一笑,这笑容多少饱含了几分无奈,古月皇帝希望藉由戒贤到古月走一趟,开一场佛门讲义,教化古月百姓,如今这一波三折,到最后,人却还是没接到,古月皇帝的怒气,可想而知,而沈惊鸿到现在,还在大牢中……
“来人,为禅师备马车,我亲自护送禅师回敦商。”
这一路上,戒贤决不能再出事。
而门内,施醉卿朝储慎安一笑,道:“你说的没错,戒贤,的确是可以利用的人。”,随后施醉卿拉开门走了出去,对着外面的众人道:“沈爵爷身体也还未康复,只怕不宜长途跋涉,恰是本督这几日闲的很,不若本督替爵爷走一趟,护送戒贤禅师回国。”
沈惊尘皱眉看着施醉卿。
施醉卿笑道:“爵爷放心,本督定会护戒贤禅师周全,让他安然回国。”
沈惊尘唇瓣蠕动,良久才问道:“督主,要去敦商?”
他知,施醉卿定然有旁的事要去敦商走一遭。
施醉卿勾了勾嘴角,淡淡的笑意浅浅勾勒。
“禅师名动九州,本督心中也甚为敬仰,如今有这机会亲近禅师,一仰佛门高僧的风采,心中欣喜至极,还望禅师给我这个机会。”,施醉卿对着气息微弱的戒贤道。
“这……承蒙施主相救,戒贤已是感激不尽,不敢……”,戒贤身躯晃了一下,旁边两人忙扶住他。
施醉卿自然而然地走到戒贤身边,托住戒贤的手臂,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本督心意已决,大师不必再推迟。”
“这……”,戒贤脸色苍白,施醉卿的身份,通过这三言两语的交流,他大约已经猜出来了——不管施醉卿是善是恶,如今他这一回到敦商,是福是祸尚且不知,怎能连累旁人?
施醉卿看出戒贤慈悲的顾虑,挪动了半步,压低声音在戒贤耳边轻语道:“高僧德高望重,这一路上惦记的人不少呢,本督若见死不救,只怕佛祖也不会放过本督,再说,高僧若不慎魂归西天了,这人世上,可还有人因为高僧而深受苦难呢。”
戒贤面色愈加的白,施醉卿话中之意,他不必揣测亦能明白——宗政家要置他于死地,不达成目的绝不会罢休,而如今,他却必须要活着回去,哪怕……是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也好……
戒贤闭了闭眼,最终道:“施主高义,贫僧在此谢过了。”
施醉卿一笑,道:“禅师心中着急的很,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起程。”
戒贤点了点头,施醉卿退了几步,将戒贤交到冷飞流手中,冷飞流托住戒贤走下了阶梯。
瑾烟看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口,“督主,你就这么走了?王爷那儿……”
王爷这会儿,只怕正从金墉关赶回来呢,若是回来见不到督主,依照王爷对督主超强的占有欲,只怕,会掀翻了天……
偏偏施醉卿却神色如常,半点顾虑也没有,“瑾烟,你回玄武行宫去,跟王爷道一声平安便是了。”
瑾烟瞪大眼,“督主,你不带上瑾烟?”
☆、153.第153章 你也是女子
“你一个女子跟去做什么?快回玄武行宫去。”,人越多,施醉卿受到的掣肘也越大。
“督主……”,瑾烟默然,你也是女子……
“怎么?这就开始将本督的话当耳旁风了?”,施醉卿板起脸。
瑾烟委屈地垂下头,“瑾烟不敢,只是……”
施醉卿抬手打断了她,随后拾级而下,走了几步,手臂蓦然被人拉住,只听沈惊尘轻声道:“这一路惊险,督主已帮了沈某人许多,这一趟,督主若要去,沈某人不能阻挡,但沈某,也要一同前往,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个照应。”
施醉卿微微侧了侧头,淡然道:“沈公子身体不宜长途劳累,古月国山清水秀极适合休养,沈公子还是快回古月国去吧。”
沈惊尘指节苍白,清俊的眼看着施醉卿,似有千言万语,施醉卿静立着不曾动,等着沈惊尘放手。
两人静静地僵持着,施醉卿淡漠的侧脸映在沈惊尘的眼底,沈惊尘眉头轻轻一皱,手指微微动了动,那指尖,似有一股想碰碰眼前女子那较好容颜的冲动。
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感变化瞧瞧流窜着,而储慎安立在门前,一双冷眸冷冷地看着。
恰在此时,龙门客栈的后门,再次响起飞扬的马蹄之声,由远及近,片刻后,明云疾步从后门走了进来,神色几分焦灼,“爵爷……”
沈惊尘手微微顿了一下,当然地放开了施醉卿的手臂,朝明云道:“出了何事?”
明云走进了几步,在沈惊尘耳边道:“爵爷,太老爷已经……”,明云顿了一下,沉重道:“去了……”
沈惊尘瞳孔一缩,苍白的手指关节捏出森然的响声,明云立在一旁,头垂得更低。
施醉卿回头,悠然地看了沈惊尘一眼,明云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对于听力异于常人的施醉卿而言,即便不用刻意去听,明云的话也能清清楚楚的撞进她的耳里。
明云的话音落下后,施醉卿耳膜里鼓动的,便是沈惊尘剧烈跳跃的胸腔震动声——他压抑的怒气有多重,可想而知……
这位新帝可不如他父亲那般机智聪明,韬光养晦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而他最忍受不了的,就是等待,如今一味求成想除去沈家,彰显自己君王的威严,不懂百足之虫,至断不僵的道理,反而是将古月推向了一条灭亡的道理。
施醉卿心中冷笑,做太子时就是个没有主见的,做了皇帝还能有多大能耐?如今他自取灭亡,倒是施醉卿乐见其成的,省得到时候浪费东厂的兵力。
而沈家是兴是亡,更不是她施醉卿该关心的事……
施醉卿撇过了头,顺着阶梯往下走。
“督……”,沈惊尘顿口,饱含复杂的情感的嗓音敲在施醉卿的心头,“小醉儿……”
施醉卿脚步一僵,每当沈惊尘脱口而出这三个字眼,总能让她的心突然变得异常的沉重和哀伤——
真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沈爵爷还有事?”
沈惊尘沉默了半晌,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意,“禅师这一路,多仰仗督主了。”
施醉卿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客栈。
沈惊尘静立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远去,许久转身进了房间,明云跟了进去,沈惊尘的声音再不复方才的那一份温柔,而是显得异常凌厉,如刀如冰,“怎么回事?”
明云单膝跪下,垂头道:“属下奉爵爷的命送信给太爷,太爷看完信后,连夜进宫,谁知第二日,竟是被宫人抬回沈家,而太爷已经……”
沈惊尘闭了闭眼,手指狠狠的抓住桌子的一角,几乎将桌角捏碎,他抓住了其中两个字,沉沉问道:“连夜?”
屋内的气息森严壁垒,明云仔仔细细道:“太爷看完信只说会配合爵爷,已准备歇下,第二日再按爵爷的计划行事,谁知此时宫中传来圣旨,说皇上到牢中探视四爷时,四爷在昏迷之中,竟大骂皇上是无道昏君,皇上大怒,要将四爷于次日午门斩首,太爷听闻后,带着当年高祖皇帝御赐的金书铁券进宫面见圣上,圣上拒不觐见,还言道太爷以高祖皇帝御赐金书铁券来压当今天子,是对当今天子的大不敬,遂而在宫门前将太爷压下,当即打了七十大板,太爷受不住,当时便气绝身亡,金书铁券也被皇上溶毁……”
沈惊尘面色沉沉,他的眸子如苍穹之中欲吞噬大地的黑洞,看得人心惊胆战。
沈家当家人温文尔雅,但其发怒的一面,也让人望而却步。
沈惊尘缓步走了几步,每一步,都似山雨欲来的节奏之声,他倏然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漫漫黄沙——皇帝如今连高祖皇帝御赐金书铁券都不放在眼里,更挑衅沈家,公然动沈家两大重要人物下此狠手,此种沉不住气的表现,与施醉卿的运筹帷幄相比,谁胜谁负已在预料之中——这个古月,他是当真不想要了?
沈惊尘想得远了,脑中一阵绞痛,他手掌撑住墙面稳住身子,明云见他身形摇摇欲坠,忙上前扶住他,担忧道:“爵爷,保重身体。”
沈惊尘推开明云,沉声道:“走,即刻回安邑城。”
“爵爷,你的身体……”,明云有些担心,看见沈惊尘心意已决的眼神,只得道:“属下立刻去准备……”
……
施醉卿站在龙门客栈外,大漠的风沙一如既往残暴肆虐,尤其远处大漠深处的风沙,更像漩涡一般来回地扫荡着,透着无数未知的风险,让人恐惧,更让人容易生出挑战之心。
而古往今来,能征服这片大漠的传奇人物,又能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