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一口气,秀锦才冷静地开口道:“我给你准备醒酒汤去。”
说罢,秀锦再不犹豫,立即抬脚就要离开,可后头突然发出噗通一声,再次令秀锦的脚步止住了,她转身就看到他踉跄倒地,手扶着床边,俨然酒意上头,都不能够控制自己。秀锦本想狠狠心,干脆不管他,但说到底人家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又非那种不知恩情之人,想了又想最后秀锦还是决定回头。
她走到醉醺醺的男人跟前蹲下,伸手搀住他,神情显得十分无奈,声音软软地说道:“你好好躺一会儿,等醒了酒你再说不迟。”
他的模样颓然而消沉,秀锦心里知道这样状态的他是没办法好好说话的,因此好声劝慰他,但似乎男人并不想领她的这份情,相反的还顺着她的肩膀宛若壁虎一般朝上攀附,紧紧缠住她柔弱细软的手臂,浓重的呼吸声在秀锦娇嫩的脸上肆意喷洒,秀锦有些不堪忍受,扭过脸去避开那熏人的酒气,声音都不由地变得冷了几分,道:“你别这样。”
似乎终于明白这样做不过是自毁形象,连同尊严都会被人鄙夷,他还是松了手,重新倒回冰凉的地上,撇了撇嘴角,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声音沉沉地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
秀锦在原地停顿了半晌,见他始终都没有任何举动,心底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起在他的心里她的形象有所转变,竟最终发展成现今这种情形,但秀锦却深深明白,她给不了任何承诺,所以她不发一言地站起身,还是离开了屋中回到自己的房内。
她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等着,等了许久,房门外有人敲了门。
秀锦喊道:“谁?”
“是我。”熟悉的声音让秀锦心跳一顿,她整理好情绪,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眼前的人身上虽然酒气未曾彻底消褪,但见神情应该是已经喝过醒酒汤,并且调整了状态才过来的,身上还特地换了身干净衣服,显然是拾掇好了。
秀锦心里稍稍吁了一口气,再怎么说同一个清醒的人说话总比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要好得多,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邀他入内,男子微微颔首,一抬脚越过门槛进入房中,秀锦捎上门,还客气地问了一句:“要喝茶吗?”
他摇摇头,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情如今有消息了,刚才……”他的话语突然一顿,神情显得黯淡无光,即将从嘴里说出的话又被咽回去,嘴角扬起一个苦笑,半晌才继续道;“我有些失态,还请你见谅了。”
“无碍……”秀锦抿了抿嘴,她着实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对于方才一事她早已选择性的遗忘了。
“鄞州的追兵已经都撤离干净了,我派人蹲守几日,都没再发现其余人的存在。你若是想要回去,可以准备动身了。”
其实秀锦方才在他的房中时已经隐约晓得他要说的话,惊喜才刚上头,见到他那般模样就全数压了回去,而今秀锦也不过是抿唇淡淡一笑,道:“我知晓了,近段时间……真的很感激你,你可有什么想要我回报的?若是我能做到……必定竭尽所能。”
“你能做到的……”他咀嚼着她的话语,抬头看向秀锦诚恳真挚的脸容,不知为何,心底里猛然生出一股涌动不止的邪念,想要看她这张纯善美丽的容颜被破坏的模样,想看她一直以来那温柔却又倔强的性格后头脆弱不堪的形象,他很想很想……
秀锦看男人的眼神透露出极为危险的信息,脚底莫名发软,她仔细想了想自己方才所说,检查这其中的漏洞,想了半天却也发现不了有什么地方令他突然变了脸色,但仍是心底悸悸,怕他又发了什么神经,而等了半天,他一直都沉默的态度,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看,也没什么其余的动作。
她感到十分困惑,终于过去良久,他才猛然起身,神色如一块生锈的铁般毫无颜色,冷淡地说道:“不需要你汇报什么,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鄞州。”
脑子里想过很多种说法,却怎么都想不到他最终只说出这样的话,秀锦一时间心头不知作何想法,多般复杂情绪从心上一掠而过,原本平静的内心此刻宛若被搅乱的一瘫烂泥,她的喉咙里也仿佛塞住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令她梗在关卡处连话都讲不出来。
沉默许久,秀锦才轻轻地道:“谢谢你。”
千言万语此刻只能化作这样简单的三个字,除此之外,秀锦无法说出其他的话来,就这样撇得一干二净,连丝毫希望都不留下来或许会更好一些。
因为秀锦深刻的明白,留给被人希望却实现不了的结果……只会令人绝望而已。
所以就这样吧……
她想罢,垂下头不再发出一个字音,两人间气氛寂静无比,好似一枚针落下来都会发出巨大的噗通声。
那样窒闷的氛围,秀锦只能强自忍耐心中的苦楚,她不是抗拒和他相处,只是在那对老夫妻身边才感觉像是一个家,她不想自己被当做特立独行的意外存在着,不想被人继续用异样的目光所注视,之前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而今她只想要及时挽回这种失误,不让错的开始再延续下去。
抱着这种想法,秀锦绝对不能心软!
而这死寂的气氛还是他率先打破了。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秀锦愣了愣,陡然才发觉到现在为止,她居然还不晓得他叫什么,明明都已经过去这些时日,大概……有三个月了吧。
一个冬季即将过去,而温暖的春日已经逐渐地到来,这样好的节气下,却是这种分别惆怅的时刻。
她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时脸上眼睛却是含着柔软的笑意,宛若溪水般清澈明亮。
声音也是那样温和干净,十分悦耳好听。
“你说吧。”
“我姓殷。”他说道,顿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来,背过来露出一个宛若山般高大的后影,沉着声道:“殷丰涵。”
秀锦听到他的姓氏时下意识地脑袋一空,眼睛缓缓睁大,就看到男人这时候突然伸手朝着自己的脸廓摸去,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三个多月以来,他从来未曾摘下过他的面具,而此时此刻他的举措让秀锦全然震住了。
但是让秀锦更为吃惊的是他的姓氏,殷……殷……这是皇姓。
正当秀锦惊愕之际,他摘下面具后的脸容才真正叫秀锦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张脸……
这张脸同那个人,何其之像似,就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但殷丰涵额头上明显的一道疤痕就暴露了他和殷丰荣之间的区别,那额头上的疤痕一直划到眼角部分,为他那本是女子相的脸添了几分粗狂男子的狰狞,因而乍一看去,比殷丰荣要显得更为沧桑。
一瞬间,秀锦仿佛窥探到这皇室里隐秘的一处险恶,她怔怔地望着殷丰涵额头上那明显的狰狞痕迹,一时无言以对。
她该说什么呢?
说自己有幸让他告知自己的皇室身份,还是说……居然再次同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人,性格面容都如此相似的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个人竟这样的像了。
秀锦感叹之余更多的是无奈怅然,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最终,殷丰涵也没再说什么,即便是让她知道了死守已久的秘密,却仿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一直到他离开,秀锦都没说任何话,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内,心底里却是缓缓地升起一阵说不出的苦涩愁绪。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一夜秀锦翻来覆去想了许多,一夜无眠,而第二日,他果真派人过来了接她,那些身着黑衣的人看上去井井有序,显然是练家子,而非普通人,秀锦早就收拾好细软,一句话都没说就上了马车。
她本还想要同他告别的,但是看样子,他恐怕是不会出来与自己告别了。
都已经说出那样的话来,就已经是极限了吧?秀锦想。
上车以后,秀锦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一夜辗转反侧未能好好睡上一觉,此刻沾了绵软的枕头,再想着事情,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入了梦乡。
再待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竟是快天暗了,夕阳落下,昏暗的辽阔天空上云彩黯黄,她揉着眼睛,想要把外头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一些,而这时候却突然有一群人涌向她的马车将她围住,就在鄞州城门口,她的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秀锦此刻还没完全醒过来,被这么一围住,整个心顿时狂跳起来,她手扶着窗口,朝外头一看,俱是盔甲一身的侍兵,瞬间秀锦就睁大了眼,彻底排斥了脑子里的混沌,手紧紧扣住窗沿,一声惊惧的叫喊卡在喉咙里,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鄞州的追兵都已经全部撤退了么?
秀锦不可置信地望着这群人,而此刻,一个久违的声音携着阴沉而森然的音调蹿入她的耳中。
“小乖儿,终于……被朕捉到你了。”
秀锦一听,当即腿一软,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猛然蹿起一阵疼痛的部位,她不晓得自己该作何反应,她甚至不晓得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受到这种待遇?
他怎么会来……
他不是该和叶姐姐恩爱有加,怎会从遥远的皇城来到这偏远的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