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芙轻声慢语,本是想借着旧时的事,再做出一番懂事的样子;借此勾起皇上的情绪。连着将近二十天未曾侍寝,对她来说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好在皇帝亦未曾召幸旁人。
本来已经等着要被君王拥入怀,张云芙脸上神情越发凄楚,她警醒着耳朵,生怕自己漏听一句情话。
“何吕。”
皇帝本来坐在上首,张云芙还端着鸡汤;见他神色淡漠,一时之间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不对。皇帝的反应与她的假设相差十万八千里,她笑容牵强,却不敢不笑。
“僖贞夫人语出不逊,着罚俸一年,降为昭仪。”
不说僖贞夫人,连何吕都被皇帝突然的情绪弄得一头雾水。但正正经经地下了旨,他与僖贞夫人都必是要应的。何吕尚好,毕竟与他无甚关系,他只是一个帮忙将旨意传遍六宫的人,而僖贞夫人,却是立时瘫在地上。
“皇上。”
不像旁人会即刻喊一句谢主隆恩,僖贞夫人张云芙却是登时落了泪哭求。只可惜她到底没能明白今非昔比的道理。
***
虞素几人落了座,按理说公孙展颜虽是太后亲眷,却并无封诰,理应坐在最下首才是。但太后要抬举她,虞素也不能强拿规矩说事。太后先动了筷,却又嫌那双筷子不够漂亮好看。
叶嬷嬷实时凑上来,太后一个眼风一扫,将筷子置地,嘴里说着:
“做事怎么这般不经心,这样的质地样式,怎么能进建章宫。”
“娘娘您息怒,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换。”
建章宫里启用的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宫女内监,不多时就给太后准备好了全新的杯箸。那小黄门走的也太急,眼见着就要撞到虞素,却及时绕开,虽还是蹭到了些,却好歹没有冲撞。
“公公东西掉了。”
虞素见太后眼睛一直盯着她,知道有异,何况那一位小黄门身手其实算不得灵敏。说着便将那小黄门方才借势放在她身上的小福包随手那么一拨,那东西赫然便滚落到她脚底下。
太后看她的目光,又显得更加深长。
“福饼,还不去给虞氏告罪。”
太后声音凉凉的,因一字一顿,而显得分外悠长。这一次,公孙展颜始知自己姑母的厉害。
“罢了,这位小公公也是急着做事,何况是他自己掉了东西,又何必给妾告罪。”
说着,竟亲自弯腰去捡那福袋。
要知道,那福袋里头装着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福饼身手好,以为自己照吩咐,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放到虞贵嫔身上,到时候事成,自己必定大功一件,没成想……
“耽误娘娘用膳了。”
“无碍。”
见太后动了筷,虞素也就不再端着,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只是梁子结的太大,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平。
虞素走后,太后屏退左右,只留公孙展颜一人随时在侧,女子脱簪待罪,嘴里念着:
“小辈公孙展颜不孝,愿以二八之年入宫伴驾。孝懿慈皇后在天有灵,还请宽恕则个。”
袅袅余烟,太后恍惚的记起来自己初入宫闱之时,也如展颜这般年轻。此前她尚有让展颜再等一等的打算,但今日之事一过,展颜入宫,迫在眉睫。
回宫的路上,孙昭仪见罪于君上之事早已被传的沸沸扬扬;正半躺在轿子上寐着的虞素突然睁开了眼,烫金的匾额上,宣室殿三个字实在耀目。
“贵嫔您请。”
她什么也没问。没问因何要突然改道来宣室殿,也没问皇帝为什么又要见她。
皇帝正在喝自己烹好的茶。他本来是想给张云芙留体面的,只可惜她不该拿明华做戕子,即使史书工笔赫然在目,她也不该是任人诋毁的那一个。
“皇上。”
她不说吉祥。行了小礼,西厢里茶香四溢,烹茶是古法,缘不知这位皇帝也是风雅之人。
“听说你今儿去太后宫里了?”
“是。太后无甚可惧,皇上您无需担忧。”
东方止正准备放茶杯的手突然悬在了半空中。
“虞素。”
“是。”
“你在家时,就这般从容吗?”
虞素险些忘了这位皇帝是晓得原主从前的性子的。她摇了摇头,又说:
“冷宫两年,妾历练出来了。”
说罢,又是良久的沉默。
“朕要你宫里那两个妃嫔的错处,让她们吐口,朕要她们家里中饱私囊的罪证。朕给你三天。”
那茶香让虞素恍惚。一整块紫檀木嵌寿字的屏风,空隙里,瑞脑的香气一丝一丝地漏出,还有金狮铜胎香炉吞吐的白烟,看久了,却看出泛紫的贵气来。
“妾宫里逢夜点灯,那昏黄实在刺眼,此事若成,妾求皇上能赏妾六颗夜明珠。以它耀夜,也方便好看些。”
六颗而已,虞素自觉自己要的实在不多,却不知道那皇帝为什么要牢牢地盯着她看。她从不惮于人直视她,只是他的脸实在让人心虚。她正腹诽做皇帝的怎能这般小气,就见那皇帝答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一直到唐代,烹茶都是人们采用的主要饮用方法
宋元以后,改煮茶为泡茶
架空的这个朝代,基本上还是相当于宋元的,所以烹茶在里面说是古法~前面两句是度娘提供~
☆、夜合花(三)
皇帝的眼睛有些狭长,不笑的时候还好,笑起来,实在摄人心魄。她不知皇帝在笑什么,说到底,他也只是微微地将唇挑起来,却是如春风和煦;她的自持正摇旗呐喊,却因片刻的飘忽而顿时显出了颓势。
记忆有时候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记得的太多,又太深刻不能忘。她萎顿下来,低头去瞧自己的足。在这朝,三寸金莲依旧是很时兴的审美,这身体却不是。前生她亦不缠足,天成的大脚在世人心中算不得好看,但她却因此学了傍身的功夫,遇上了不该遇的人。
缘或劫都说不清楚,眼前一模糊,心却很快震慑起来。
“三日之期,妾必当不辱命。”
她刚刚停顿了太长的时间。如今说起话,喉头也发颤,竟不比从前笃定。皇帝暗地里打量她,心里生出奇诡的心思,总觉得这是百年之前的那个人,来跟他续前缘,来耗尽他的心智,让他再至死地醉一回。
皇帝笑笑,伸手便挥退了她。
待虞素一走,东方止便吩咐何吕道:
“去把鞠曲叫来。”
虞素并不知道皇帝已经起了疑心。
辰光其实正好,回程的路上碰见正在外头闲步的王承辉,虞素让人落了轿子,上前问了一句。王承辉只知她是个冷面的,早上整治郭美人,真真是好大的派头,她家与郭美人家是中表之亲,但早早就有了嫌隙,如今来了新的娘娘,她怎么也得攀附上,好压一压郭美人的气焰。
越是这样思量,面上那笑容也就越发的笃定。
两人同回了宫,不料郭美人却早早地在正厅里候着。她右手的檀木桌上摆着一列水晶杯,西域那边供上来的东西,贵价倒是其次,难得的是投其所好。
虞素喜欢葡萄美酒,一样爱刹月光杯。
“这是西域的商队进京时给妾的父亲带过来的,后来又随妾进了宫。妾身份低微,自知不配,想着娘娘应该会喜欢,就借花献佛了。”
谁不知道僖贞夫人惹恼了君上,更遑论她是见识过虞素的厉害的。虽有太后可依傍,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早说了你懂事。”
懂事。
王承辉在旁边直恨得牙痒痒,真是没长性的东西。前些日子巴结着太后,在自个儿跟前骂这位贵嫔的时候嘴里不知道多阴损,大清早的还嚣张的不行,现今却又不要脸的奉承了起来。
但她嘴皮子不如郭美人利索,又从来是一副老实相,见她这样却也敢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谩骂罢了。只是她原先是笑着的,现在脸却有些垮塌。
“娘娘说的是什么话,本来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妾还怕娘娘不喜欢呢。”
郭美人熟络地坐下来,王承辉也跟着坐了,只是这次她并没坐在郭美人下首,而是选择跟她对坐。
辰光在这种时候便显得分外好消磨。郭美人一直妙语连珠,将王承辉压的死死的,虞素亦不帮衬,只顾顺着郭美人的话说,只是时不时地对王承辉提点两句。
玉蚌与渔翁。
为了那六颗夜明珠,也为了日后的荣华,她是费了心思的。及至下弦月高挂天际,虞素换了身寡淡衣裳,这样的夜不必鲜艳亮丽,虽说她亦喜欢锦衣夜行,此时却不想费这般周折。
暗红苏绣的宫装,在王承辉看来,却还是艳了。
她怯怯地叫了一声贵嫔娘娘,又亲自给她端茶看座。她说不出蓬荜生辉那样的漂亮话,却是想在这位娘娘面前好好表示一番的。
虞素打量着她,这女子有一双与她面容不符的眼睛。大概是压抑的久了,看人的时候野心便会从瞳孔里不受控制的迸发出来,虞素淡漠地瞧着她,说辞已经想好,三天?怕是等明晚一过,那六颗夜明珠就能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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