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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染君策 (易沐)



沐泽见她滑下躺平,眼睛又再度闭上,以为她体力还没恢复,太过疲累,只得在旁小心吩咐了宫人几句,这才离开影尘殿。

小碧看到娘娘在大王一走出内殿后,眼睛就睁开了,直愣愣地看向那方。不由叹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明明心里在意大王,如今人在这了,又给推走了。

左倾城没有说话,目光转向窗外,那处明月似钩。小碧不懂,她与他的关系就如这北定的月,总是难圆。情难缘……

翌日,太后抱着孩子来影尘殿探望左倾城,她终于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红红的夹袄包裹着,只露了张小脸在外,却可窥其轮廓与他父亲极像,想必多年后又是一个温润如玉绝代风化。

太后满是怜爱的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说:“倾城,你看长然的眼睛,可像泽儿小时候了,就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左倾城微微一愣:“长然?”太后笑道:“你还不知道吗?昨儿个泽儿给孩子取名叫长然,取长久安泰,卓然不群之意。”说着就越发高兴了起来,点了点孩子的小额头道:“小长然,他日你定将与你父王一般卓然不群。”

左倾城却是心中起了涟漪,长然,除去长久安泰卓然不群之意外,还是宁长安的“长”,然弟的“然”,可能他取这名更倾向于后者吧。早已认清了事实,却依然会觉痛彻心扉。

满月之礼,作为北定皇朝的第一位王子,格外的隆重。宫内大宴群臣,张灯结彩,左倾城抱着小长然微笑着迎立当下,几乎人人都在羡慕她喜得龙子,登上后位指日可待。

可是却在满月一过的第二日,她就亲临长生殿,跪在了堂下叩首到底。

沐泽甚是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这是何意?刚准备走下堂去扶她,却听她郎朗而言:“恳请大王恩准臣辞去大祭师一职,卸甲归田荣归故里。”

他怔住,眉头轻蹙,仔细打量她衣着,黑衫红袍,正是祭师朝服,而不是宫妃的裙装。她要辞去祭师职位他并无意见,原本此时长然还小,自当安心在后宫抚养其长大成人,可后半句什么卸甲归田荣归故里是何意?

左倾城扬起眼,又扬声道了一回。沐泽终于忍不住而问:“你要去哪个故里?”

她微微一笑,笑如云淡风轻般,“臣从哪里来,自然就是回哪去。”

从哪里来回哪去?猛然想起她曾是南越尘安排在北定的奸细,那么她就是南绍人了,她要回南绍?“长然如此小,不宜长途跋涉吧。”

左倾城又再度叩首道:“现在是臣妾所求,请大王罢去臣妾妃位,把我贬为庶民。长然是北定最尊贵的王子,从此与我这个庶民将再无任何联系。”说到这里,她把头顶带着的冠帽取下,放在了身前,满头青丝只用了一根木簪把头发别住,没有任何修饰。又顺手脱去了朝服,露出里头单薄的青衣,那布料粗劣,正是平民衣衫。

沐泽浑身一震,被惊在当场!她的意思是……一个人离开?

正文卷 367.请大王成全——沐泽番外8

左倾城跪在那处,一连嗑了三个头,“请大王成全。”

沐泽凝看那俯首在地的身影良久,终于从齿缝中憋出话来:“你为何要如此?”

“请大王成全。”她没有抬头,依旧叩首在地。

他往前走了几步到她跟前,低头直视她头顶:“长然才一个月,你就要让他从此以后都没有母亲吗?”看见身前的女人身体略微动了动后,依然没有抬头,只道:“长然这一个月来,与我这个生母相处时日并不多,他每日都由乳母喂奶,夜夜都宿在永善宫内,所以我离开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沐泽心中一动:“是母亲的缘故吗?她只是爱孙心切,你若不想,我替你去母亲那里说,让长然夜里宿在你身旁就是。”左倾城却在此时仰起头来,双眸直视着他道:“大王,不是太后的缘故,是我真心想要离开,故而这一月并没有太过接触他,就是不想让他太过依恋。还请大王成全!”

三声“请大王成全”充分表达了她离开的决心,也如一把尖锥刺进了他的心中。

听她所言,是早存了离开之心,故而长然生下后有意不接近,为的就是满月后的这天向他请辞。从来只闻辞官卸甲,还从未闻自求除妃位贬庶民,他深深凝看进那对峙着仰望的眼中,只看得到其中的坚定。

最终他问:“如若寡人不准呢?”

“那就恳请大王将我打入冷宫,常伴青衣佛灯。”

常伴青衣佛灯!沐泽震在原地,她要削发为尼,从此皈依佛门?面前这张平静的脸上,再也没有以往那倔强波澜,甚至那眼底也如死水般无纹。他终于明白,她去意已决,而此意绝非今日忽然念起,是早就生根在她心中了。

听到自己漠然在说:“寡人准了。”就见她再度叩首后道:“谢大王恩泽,草民这就回去整理行装,立即离开。”

脚步声缓缓而去,他没有去看,只是目光一直凝在地上那熟悉的黑衫红袍上。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是着了这么一身夺目的衣衫,浑身都带着一股独属于巫师的神秘。日后随着她被封为大祭师,服装色泽没有改变,只是改变了意料的质地。却在今日,她卸下一身荣华,成为一介平民自这长生殿内款款走出,她看似什么都没有带走,却又带走了什么……

她说立即离开?沐泽猛然抬头,心中似遗落了什么,慌的莫名。疾步往殿外走,走出长生殿,他看了看四周,却是认准了影尘殿方向而去,走至半路更是动用了轻功,唯恐晚到就会失去什么最重要的。

一路冲进影尘殿时,殿内只寥寥几人在走动着,看到他进来,纷纷跪下行礼。要往内殿而去时,见小碧站在堂内满脸愁容,走过去问:“她呢?”不会已经走了吧?

“奴婢参见大王。”小碧福了一礼后回话:“娘娘与小王子在里面。”

心头微微一松,还好没走。却见她欲言又止状,皱眉道:“有话就直说。”

“回大王,娘娘在出殿之前,不知为何让奴婢收拾衣物,刚才回来时又只着了一身单薄的布衣,奴婢看娘娘神色,很是担忧。”这么冷的天气,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娘娘竟然只着了一件单衣,刚出月子的身体如何能受得住?

沐泽没有说话,蹙紧的眉头再展不开,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向内看去。

左倾城立在摇篮前凝看着那睡得香甜的小脸,嘴巴微撅着,像是还在吸奶。她不知此时自己的眼中满满都是化不开的依恋,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付诸了全部的心血在里面,又怎会真的不爱呢?可是没有办法呀,时日越长,她就会越不舍离开,可留下已经成了一种折磨,每日枯守着无望度日,人变得越来越麻木,而且……

她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包袱,小碧整理得太多了,有些衣物太过珍贵,不适合宫外穿的。俯下身凑到长然脸上印下一吻,纯纯的奶香味窜入鼻内,眼泪不受控制的就掉下来了,落在白嫩的脸蛋上。她压抑着哽咽:“长然,你以后要好好的,要爱你的父王,把娘的那份也加进去,好吗?”小长然自然是不会回答,安然的睡相是那么纯真可爱。

沐泽看着这一幕,心间酸楚而起,有个声音在说:她是爱长然的,她也爱他……还在愣神间,突听一声闷响,心中一惊,往内殿里头去看却不见左倾城身影,明明刚才还站在那里的。再不顾及别的,用力推开门,目光凌乱地环视一圈寻找,等到在地上看清时,心头剧跳,往前跨了猛大一步,却又僵住身形。

怔怔看着那倒卧在地上的单薄身影,直到身后传来小碧的惊呼声:“娘娘!”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冲过去将她翻转,只见她紧蹙双眉,眼睛半闭着,似乎失去了意识。到此时他才看清她的脸色似乎要比常人苍白了许多,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昏倒?

从未有过的惊惧从心底渗出,一把将她从地面抱起到床上,发觉她整个人都浑身冰冷,这么冷的天她把外袍脱下,只穿了这么一件单衣确实会冷,难道是因为受风寒了?他探手到她额头,本以为会是一片滚烫,却发现那处也是一片冰凉,这绝对不是正常的体温。

转头看向门边的小碧,沉喝:“还愣着干什么,去传太医!”

小碧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往门外跑。

沐泽轻拍她的脸颊,欲开口唤,却是心中一窒,“倾城”两字噎在喉间发不出声来,印象中似乎从未有过一次唤过这名字的,他们成婚近十个月,有五个多月他对她不闻不问,后来即便是来这边了,也都是你我对话,她的名字却从不曾在嘴里读过。

“醒醒,你怎么了?”他看得她似有知觉,眉蹙得极紧,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痛苦,他又唤她,可是却不见她睁眼醒过来。

太医匆匆从门外进来,见大王在此就想上前行礼,被沐泽冷言喝斥了,命他速速上前诊断。搭脉诊测良久,太医重重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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