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像不出原来的天鹰是何模样,她只知道面前的他,是个温和、待她好的男子。
吕连城问:“吓着你了?”
陈湘如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就似我也有,我以前是软香楼的姑娘,江南战祸,就避到洛阳乡下。”她垂眸含笑,“你可以做一番大事,为我、为你、为我们的家重新开始,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爱,到底是什么?陈湘如只晓前世,为了幼弟付出了所有,可是今生,早前她有最亲近的李湘华,现下有乖乖、喜妹,更有面前的吕连城。
小声说了一阵话儿,喜妹站在花厅里道:“五爷、小姐,午饭好了。”
乖乖刚睡醒,正被小兰抱在怀里,一听说要吃饺子,就欢喜地到了花厅。
*
翌日一早,龙虎寨里喜气喧天。
大厨房里,妇人们已经忙碌开来,男人们杀猪、宰羊的,又有忙着烧火的,议事堂上排满了一张张桌案、开凳,正准备着好好地热闹一场,三当家、四当家纳妾,又有五当家与陈湘如订亲。可不得好好办一场。
近午时分,鞭炮一响,三太太领着新纳的侍妾。侍妾穿了一袭桃花色的新衣,打扮娇俏从外头进来,又有四太太领了新妾也一道进来。
这两位新纳的妾,听说早前原就是给富贵人家做丫头、当姨娘的,这会子见嫁了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心里倒也欢喜。
妇人们夸赞着新人的美丽。
又有妇人们将做好菜肴一盆盆地捧到两侧的桌案上。这是长龙似的酒宴。菜式算不得丰盛,该有的,能置备的都有的。五香猪肉片、白水羊肉、凉拌鸡、水煮大白菜……都是山寨里常见的,但肉却是难得的管够。
一声高呼:“大当家携太太到!”
众人海呼:“大当家安好!大太太万福!”
吴虎携着吴氏,还有吴虎的两房侍妾,长子、长女等人也一并到了。
在众人之中,二当家慕容辰略显落漠,这能怨得了谁呢,陈湘如就是不愿嫁给他。陈湘如的心满满地都被吕连城给占据了,她竟自己问吕连城“你可愿意娶我为妻”,这不就是明着告诉吕连城,她喜欢他。
又有人大呼:“五当家、陈小姐到!”
喧闹的议事堂立时安静下来,众人注目着从门外进来的一对年轻男女,女子一袭水粉色的衣袍。头发高绾。道不出的高贵得体,男子着了一袭蓝袍。大踏步而来,一个身材高挑清瘦,一个带着娇俏温婉,就是这样的一对男女,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吴虎朗笑两声:“五弟,今儿是你和陈小姐订亲的大喜日子,哈哈……寨里已很久没如此热闹,快上坐。”
陈湘如近了跟前,款款欠身:“谢大当家、大太太成全!”
吴氏勾唇笑指慕容辰,“你们能结良缘,二当家也功不可没。”
陈湘如向慕容辰裣衽行礼,“谢二当家。”
三太太按捺不住,笑道:“你们这些深闺小姐,规矩最多,见人就行礼,你也不嫌累得慌。”
单当瞪了她一眼,三太太没再说下去。
吴氏道:“快入席吧。”
这酒筵自晌午直吃到夜里二三更时分,有人醉了,哭喊着自己失散的爹娘兄弟;有人醉了,开始骂爹骂娘、骂这世道;还有人醉了,软成了一滩烂泥,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妇人们也有醉的,居然有人唤起了早前的丈夫、孩子,泪流满面。
吴虎也是半醉。
陈湘如与吕连城告退离开议事堂。
月光如水,披撒在二人身上,在如烟如雾的月色中缓缓行走,吕连城微微侧眸,她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诱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陈湘如浅淡一笑:“你没瞧过我跳舞吧?”
吕连城摇头,含着不再僵硬的笑,在她的面前,他不再是冰冷的,也可以平静而温柔,甚至变得灼烈。
陈湘如停下了脚步,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突地张开双臂,嘴里轻吟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身姿轻盈若云,腰姿曼妙,广袖飞舞,她的轻唱声在静寂的后院显得异常婉转动听,半醉的慕容辰被小马搀扶着,摇摇晃晃,听到歌声,猛地放开小马,寻声而去。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月光下,陈湘如正翩翩起舞,那带着三分醉意的舞姿,舞步略微凌乱,却更有风情,一笑一颦落入视野,竟是道不出的倾城绝色。
她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来,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吕连城几步走近,在她快要跌倒的刹那,一把扶住了她,“月亮,你醉了。”
她摆了摆手,“没有,我没有醉,我今儿好高兴、好高兴……”她身影摇晃,似风吹晃了她,轻柔而美好,弱得让任何一个男子都要止不住的心动,偏生又有那样固执而刚烈的性子,“吕连城,吕连城……”她声声轻呼,“知道我为什么宁可为妻,也不要嫁人为妾么?”
☆、第094章 订情
吕连城深情回应:“只要你想要的,我便不惜一切为你夺来。”
喜欢她,自然要给她最好的。他会把她捧在手心,倍加呵护、珍惜,爱她就给所有,只要她想要的,便是他要得到的,只为哄她开心。
慕容辰许以妾位,在他看来是对她的侮辱与轻视,而她值得拥有最好的。
她吃吃地笑了,这声音道不出的好听悦耳,“我不要做玩物,妾是什么?是可以被人任意转卖的,江南叶红娇,名动一时,她为自己攒下了丰厚的嫁妆,十万两……不,怕是二十万两银子都有了。
可最后如何?生下的庶长子被涂三的嫡妻掐死了,嫡妻嫉恨她专宠,说她难产,母子皆亡,背里将她以二两银子贱卖远方……二两银子……想昔日,她守身如玉,只求得能配得一个好男子为妻妾,最后竟落到如此地步……
吕连城,我不求荣华富贵,我不求权势名利,只求能寻到一个真心待我之人。你若要做大将军,我便做你背后的女人,我倾尽一生来帮你……”
既然选择了他,在他的面前她不会再掩藏真心,她会告诉他所有的感受、看法,替他打开一扇通往心灵的窗户,只为让他真切地了晓自己。
她的美,为他而绽/放,只为让他欣赏;她的劣,也摆在他的面前,希冀他的包容、接纳。
她从脖子掏了一阵,也没见她拿出什么。
吕连城急道:“你不舒服?”
“不,我今儿备了一份订情信物,在我脖子上,那是一双银鱼,姐姐说是我亲娘留给我的,我娘说有朝一日若我遇见喜欢的男子。便将这银鱼送他。”
吕连城听她一说,方在她脖了细细寻觅起来,果然发现有两根绳索。取下时是一对银鱼,合二化一成一对,分开则成两只。
“女子一生期遇一段良缘,昔日靠山王世子动过要纳我为妾的念头,涂三公子、金公子……”她摆了摆手,“我从未想过要跟他们。因为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玩物,即便棋艺过人。即便才艺双绝,知道我缘何跳下运河?我不甘心,好不甘心,我无法看自己被人践踏……我笑他们不懂,我撒银子玩,只是想哄自己高兴。吕连城,可我那时心里是苦的……”
那日的她。笑得很美,美到让冷血无情的吕连城动心。却从未想过,在她灿烂如花的笑容背后,是她的心痛与不甘。
她身子一摇,依在吕连城的怀里,低低地道:“躺在床上真舒服……”
吕连城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傻瓜。还没到家呢,就这样站着也能睡着么。”
她不再说话。他将她横抱在怀,往湘竹苑移去。
慕容辰站在夜色中,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所坚持的只是一个妻位,而他却认定她的出身不可为妻。
他给的妾,她不稀罕。
就如他早前看不懂她。
他们相识还不到一月,要他如何懂她。
让他吃惊的,是她的棋艺不俗。
而今明白了,她却投入另一个男子的怀抱。
他的一日日避开,生怕自己动心,却成全了吕连城和她的接触,怕是吕连城也比他更懂得她。
吕连城进了偏厅,喜妹披衣迎了过来,“五爷怎不劝着些,瞧小姐都醉成怎般了?”
吕连城暖声道:“让她好好睡一觉。”
醉了的陈湘如,睡得很沉、很香,微阖着双眸像一个婴孩。
喜妹瞧瞧陈湘如,又看看睡熟的乖乖,瞧着就想笑。
*
这一夜,陈湘如是喜,而柳明诚与杨芙蓉却是祸。
杨芙蓉启开衣橱,发现最喜欢的几身衣衫竟不翼而飞,还有几身一次也未穿过呢,那衣衫原是从陈湘如最好的衣衫里挑出来的。
她似见鬼一般,大喝两声:“茗儿,茗儿……”
立时,便有茗儿自厢房里快步奔来,道:“奶奶,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