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夜半,天空中乌云遮住冷月,渐渐起了寒风,乔安一日没有用饭,困顿之下竭力保持清醒,心想往左还是往右,努力回想当日麦穗所说,耳边却只有脆生生的夫君二字,就是那一声夫君,若弹琴的拨片一般,拨动了他心中从未悸动过的琴弦,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只觉她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可爱,就连她的拳打脚踢,他也受之如饴。
乔安挠头笑了,没想到会有个爱打人的娘子,心中更加思念麦穗,走了好一会儿,还是看不到白水村村口的大石,此时又冷又饿,马儿低头啃着雪水,有些裹足不前,乔安催了又催哄了又哄,却也舍不得拿皮鞭抽它,又走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座村庄,却不是白水村,乔安知道走错了,索性下马捧了路边干草上的雪吃几口,滋味还不错,就是冰凉,吃下去从头到脚都冻得打颤。
靠着马儿闭眼稍歇息一会儿,耳边传来鸡啼,村头一户人家吱呀开了门,乔安忙笑着过去,言说去白水村,老头笑呵呵说道,“错了,走反了。”乔安甜言蜜语说几句好话,进去喝碗热粥,又给马添些草料,烤烤鞋暖一暖脚,放下一锭银子,精神百倍原路折了回去。
来到白水村,太阳已升起老高,回头看一眼来路,自嘲一笑,这时就见村中有人骑马出来,看见他勒住马定睛一瞧,滚下马哭道,“大爷,大爷你可算来了。”乔安看墨砚慌张的样子,心中一凛,“出什么事了?”墨砚哭着说道,“昨日我带着舅爷到河边破冰抓鱼,舅爷滑进了冰窟窿,人是救上来了,可烧了一夜,这会儿烧得更厉害了,我想着回去请许郎中来。”
乔安说声等等,快马来到麦家,敲开院门冲了进去,连声喊着麦穗,麦穗从东厢房顶着两个黑眼圈跑了出来,看到乔安一愣,他怎么来了?乔安疾步进了屋中,麦清正在床上躺着,麦父麦母秀禾都在,伸手摸到麦清额头,滚烫得吓人,忙问道,“麦穗,请过郎中了吗?”麦穗忙道,“村里的郎中看过了,开了药方,熬了药灌不进去,也就喝进去几口,昨夜一直守着,巾帕蘸了温水擦身,却是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乔安定了定神,“若去县府请郎中的话,一来一回耽误不少功夫,这样吧,咱们带着麦清往县府去,岳父去请了村里子的郎中,让他带着药箱跟着,秀禾带足热水,墨砚骑马先行,找到容十,常去县衙看病的李郎中和二姐姐的公爹许郎中,让他们在保和堂等着,走吧。”
一行人很快上了路,乔安一直抱着麦清,郎中不时进来诊脉,麦穗不停为麦清擦身,谁都不说话,王大埋头驾车一路快行,不到两个时辰来到县府,乔安抱了麦清冲进许家的保和堂,许郎中和李郎中已经等着,许郎中是个倔老头,将麦清往床上一放,嗤拉撕开了棉袄,皱眉训斥道,“都烧成这样了,还捂着,等着着火呢。”李郎中温煦,拿出针袋抽出银针针灸,许郎中把着脉对墨砚道,“去,铲一盆雪来。”
墨砚端了回来,许郎中瞪一眼乔安,“你,手埋入雪中,待冰凉了覆在这孩子额头,不凉了就再埋进去,如此往复,懂吗?”乔安忙说懂,依言行事,麦穗小心问道,“能保命吗?”李郎中笑道,“来得及时,晚几个时辰可就难说了。”麦穗看一眼乔安,正专注得覆着麦清额头,许郎中哼了一声,“命是能保住,以后可能是个傻子。”
麦穗脑子里嗡得一声,身子晃了两晃,秀禾忙扶住了,乔安抬头笑道,“咱们亲家老爷,总是挑最严重的说,是吧?”许郎中拍一下他头,“浑小子,你的命也是我救的。”乔安笑道,“这不没成傻子吗?”许郎中点点头,“听说你读书不行,跟傻子也差不多。”乔安轻咳一声,李朗中笑道,“有许郎中在,无虞的。且放宽心。”
麦穗放下些心来,看盆里的雪有些消融,出来重新铲雪,这时一人走了进来,瞧见麦穗哎吆一声,“你竟然会进我们家的门?”正是乔湘银,麦穗没有理她,乔湘银到屋门口揭开帘子,探头看一眼双目紧闭的麦清,回身笑道,“怎么?这孩子要死了?是你什么人?”麦穗的火蹭一下窜了出来,指指她道,“乔湘银,你敢咒我弟弟?”乔湘银一声冷笑,“是你弟弟啊?看个病也得依仗我们家,穷酸。”
麦穗一拳就冲她招呼过去,正打在嘴上,染了血水的唾沫喷溅出来,乔湘银一声大叫,朝麦穗冲了过来,怎奈不是麦穗的对手,麦穗几下扯开她的发髻,顺便踢她几脚,她却连麦穗的身都没沾着,气得嘶声大叫,“来人,快来人,都给我打这个贱货,今日到了我们家门上,让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有丫头婆子朝麦穗围拢过来,秀禾听到动静冲出来一声尖叫,“打人了,二姑奶奶打人了。”墨砚也撸袖子冲了出来,挡在麦穗面前,乔安大步出来唤一声二姐姐,眉头一皱,“这儿人命关天的,都忙着呢,你胡闹什么?乔湘银跳脚道,“好你个乔安,你瞧瞧我被她打成了什么样子,还敢护着她。”乔安皱眉道,“行了,就你那惹事的性子,你不招惹麦穗,她会惹你吗?”
乔湘银气得朝乔安冲了过来,手一扬被乔安挡住了,气得抬脚要踢,里面许郎中发话了,“谁啊?敢在我眼前闹,再不滚,今日许家饭菜里下毒药。”乔湘银似乎十分怕这个公爹,脖子一缩,灰溜溜走了。乔安接过麦穗手中铁盆,看着她道,“麦清烧退了些,放心吧,这会儿没什么事,你坐凳子上歇息会儿。”
麦穗鼻子一酸,点头嗯了一声。乔安伸手将她腮边一绺乱发别到耳后,顺手抚一下她脸,笑说道,“瞧瞧给累得,眼圈都是青的,都怪我,若不是昨夜迷了路,就能早些赶到,也好帮你分忧。”
麦穗一低头,紧咬了唇,死命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乔安又摸摸她头发,转身进屋去了。麦穗将眼泪忍了回去,抬头望着依旧晃动的门帘,他的脸色不太好,倦怠而苍白,昨夜迷了路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昨夜一夜没睡,一直在积雪中赶路吗?
在石凳上坐一会儿,吹了吹冷风,方将心中翻滚着的疑问压了下去,一脸平静进了屋中,乔安抬头看她一眼,笑一笑又低了头,手依然覆在麦清额上,因不停得浸到雪中,修长的手上早已是一片通红。
☆、第29章 肌肤相亲
傍晚的时候,许郎中发话了,“没事了,回去吧。”麦穗陪着笑脸问道,“一直也没醒,是不是等他醒来再……”许郎中哼了一声,“老夫说没事就没事,这么大点孩子,硬生生从鬼门关拉回来,能不累吗?不歇息够了怎么醒?”麦穗忙笑道,“可是,两日两夜水米未进。”许郎中瞪她一眼,“净饿着,他身子就轻快了,知道吗?再不走,老夫不给你开药。”
麦穗忙说这就走,乔安讲麦清抱到马车上,对麦穗笑道,“本来住到咱们家最好不过,待麦清好了,带他玩耍几日再送回去,可是家里这些日子不太平,就算了,好在有三婶娘,不至于闹翻天去。”麦穗看他一眼,三婶娘,你再没三婶娘了,却是不能说,三婶娘嘱咐过,他们家发现得越晚越好,遂说道,“回白水村吧,免得爹娘惦记。”
乔安点点头,将怀中的麦清换个姿势,麦穗伸出手来,“我抱一会儿,你歇一歇。”乔安笑看着她,突然低头,叭一声唇亲在她的手心,看麦穗没躲,顺势将脸埋在其中,声音很低很低,“麦穗这是关心我?怕我累着?”麦穗将手抽了回去,声音很小很小,“再压着麦清。”
乔安忙坐直了身子,瞧着麦穗但笑不语,麦穗扭了脸避开他的目光,心就突突突跳得快了许多,心想定是一日一夜没睡,给熬得。喝几口水将心跳压得慢了些,将水囊递在乔安唇边,乔安就着她手喝几口,抚一下麦清额头,“麦穗,烧退了,过来摸摸。”麦穗手覆了上去,笑容如花绽放,“果真,清凉凉的。”
乔安说声是啊,手就覆到了她的手上,轻轻摩挲着摩挲着,声音已是喑哑,“这些日子,想死我了,麦穗有没有想我?”麦穗抽出手来,痛快回答,“没有。”再一看乔安,脸上没了笑容,舔一下唇道,“三婶娘教我学了好些知识,每天挑灯到夜半,倒在床上沾床就睡,实在是没空。”乔安一扬唇,“没想就没想,辩解什么?”
麦穗抿了唇,是啊,我就是没想,为何要辩解?心里有个小声音说道,其实想起来过,还不止一次,想起他的狼狈,还笑来着,还想起过跟他的三年之约,觉得荒唐,又有些新奇,心中似蠢蠢欲动,若果真比席姑母家还要温馨安乐的家,麦穗也想要,虽然白水村温馨安乐,可不能永远是她的。
麦穗低着头,从不知心思为何物的她,也有了些纠结的小心思。想着想着打起盹来,不大一会儿睡了过去,乔安伸手一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听着她小小的呼噜声,笑着心想,怎么跟小猫似的?又看一眼麦清,臭小子,真沉,我胳膊都酸了。
回到白水村,麦母早准备了喷香的饭菜,乔安吃饱喝足沐浴过,伸个懒腰进了东厢房,麦父正守着麦清,笑说道,“劳累一日了,歇着去吧。”乔安笑道,“岳父歇息去吧,我年纪轻轻的,少睡会儿无碍。”麦父笑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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