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一通忙碌,淑娴匆匆出府,上了尹家派来的马车,上车前回身凝望着麦穗,重重点一下头,麦穗强自镇静,鼻中已是发酸,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雪下得大了些,透过雪雾,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远,眼泪终是落了下来,乔太太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只说真冷,两个小丫头扶着回了府中。
麦穗又站立一会儿,此时雪片更大,鹅毛一般,麦穗唤过一个小丫头来,“回一声太太,就说我起了兴致,踏雪去。”信步来到街边,大雪中人烟稀少,就连人来人往的风月楼也异样的冷清,麦穗上了石阶,秀禾打起帘去,麦穗立着问一声,“请问,林掌柜在吗?”
里面有人应一声,“这不是荞麦穗吗?快进来。”麦穗看过去,一位唇红齿白的男子含笑站了起来,正是当日见过的容公子,还挨过麦穗几拳,容十过来笑道,“大雪天的,荞麦穗怎么来了?”麦穗嗤笑道,“容公子呢?大雪天也不耽误逛青楼。”容十指指楼上,“姑娘们晚睡晚起,飞卿起得早,这会儿正喝腊八粥呢,我煮了送来的。”
身旁一个小丫头捂嘴笑道,“我们掌柜不吃容公子送的东西,已经吩咐喂狗去了。”容十脸上笑容不变,没听到一般,麦穗倒是同情瞧他一眼,飞卿自楼上探出头来,瞧见麦穗嗔怪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说着话袅娜下得楼来,麦穗鼻子一酸,“只是,想跟飞卿姐姐说说话。”
二人上了楼,麦穗眼泪落了下来,“我三婶娘,拿着和离书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飞卿拊掌一笑,“这是好事,该高兴才对。”麦穗点点头,“我是为她高兴,可是,那乔府,我就喜欢她一个。”飞卿摸摸她头发,难得和她顽笑,“要不,我进那乔府,给乔老爷做个妾室,和麦穗做个伴儿?”麦穗破涕为笑。
容十在门外听了,知道她是顽笑,心中也酸溜溜的,隔着门帘问道,“荞麦穗,乔安何时回来?可想死我了。”麦穗道,“不知道,就盼着不回来才好呢。”容十笑道,“这话说的,小别胜新婚,嘴上不想心里想吧。”麦穗啐了一口。这时飞卿的声音冷冷传了出来,“容公子又偷听吗?”
容十忙倒退着下了楼梯,前些日子,他去一趟白水村,见着了麦穗的父亲麦守义,可他对当年的事闭口不谈,若是麦穗肯帮忙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心中不由骂乔安,何时才能搞定你家娘子?
飞卿之父当年乃是昌都县尉,为人磊落一派文士风范,后来获罪入狱,被指欺男霸女占人良田挪用库银吃空饷,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全,他受尽酷刑后招认了罪行,半年后被释放时已经疯癫,回到家中不到一月就失足跌下悬崖,飞卿之母三年后郁郁而终,飞卿沦落为孤女,父母留下的财产被族人霸占,不得已前去投奔打小订亲的夫家,容知县当年乃是庐州知府,飞卿寻到容家,容知府去了京城,容夫人避之唯恐不及,逼迫她摁了退亲书,将她赶出了容府。
飞卿走投无路,从父亲留下的书信中想到麦守义,徒步找到白水村,在白水村住了两年,有一日突然不告而别,来到昌都自卖自身,进了风月楼。
容十坐在窗边,麦守义夫妇待飞卿很好,她为何要离开?既然离开,为何要两年之后?她又为何非得到风月楼沦落风尘?还有,父亲为何放着堂堂知府不做,跑到这昌都小县做了知县,且一做就是六年。
容十思忖着,这中间该有一条线,若能连起来,就能察知真相,可十五年前一场大火烧毁昌都县衙,各式卷宗付之一炬,就连当年曾在县衙供职的人名都找不着,似乎唯一的线索,只剩下麦守义。
对了,容十打个响指,在昌都居住多年的人家,不妨挨个询问,总有知道的,衙役捕快杂役,能找到一个就好。容十想着,冒着大雪出了风月楼,就见街道另一头来了一队人马,乔仁泽骑马在前,乔安骑马断后,皮帽皮衣皮靴,一副风雪中行路的装扮,队伍中间是一辆马车,车盖上垂着流苏,车盖四角缀着铜铃,随着行进伶仃作响,十分好听。
容十眯了眼仔细观瞧,心想这分明是女眷乘坐的马车,乔仁泽一大把年纪了,难道乔安上京城竟采了野花回来?再看乔仁泽,一脸的喜色,并不住回头看那马车,乔安则一脸无奈,意兴阑珊骑在马上,似乎就要睡着。
因乔仁泽在,容十忍住没有喊乔安,慢慢退了回去,这时麦穗和飞卿正要携手下楼,容十朝外指了一指,“荞麦穗,乔安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女子,嗯,也许是好几位,看不到马车里面。”飞卿来到窗边,只一眼就咬了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没一个好货。”
麦穗看出去时,乔安正好从窗下经过,抱了双臂,身子随着马的行进摇晃着,皮帽子上黑色的滚边齐眉戴着,露出晶亮的双眸,嘴里呼出的白气丝丝袅袅,唇角挂一丝懒散的笑容,麦穗不觉咬一下唇,自淑娴走后就悬着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
再一看那辆马车,华盖雕鞍极其华美,虽瞧不见里面坐着的人,却能想得出里面的人何等娇贵,麦穗紧盯着就咬了唇,恰好此时,马车小窗上的帘子挑了起来,露出一张秀美莹润的脸,两只大眼睛笑盈盈看着外面,红色樱唇轻启,笑说道,“呀,雪都这样厚了。”
声音温和细嫩,歌唱一般悦耳,乔安敛了眼眸,乔仁泽回过头来,笑道,“快将帘子放下,仔细冻着。”声音十分得温煦,饱含着关怀爱护,飞卿愣了愣,“难道是……”麦穗已咬牙跺脚道,“我要回白水村去。”容十忙在一旁道,“荞麦穗,我送你回去。”
飞卿的目光清冷冷扫了过来,“这样大雪,何处去?”容十缩一下脖子,“这样,荞麦穗在此处与飞卿说话,午后雪停了我送你回去。若不停呢,你就在飞卿这儿住下,反正,不要回那乔府,省得糟心。这次,我站在荞麦穗这边。”
飞卿一笑,点头说声也好,倒要看看那乔安不见了娘子,可会着急寻找。
☆、第27章 妻妾相争
乔太太得了信高兴得站起身,一连声吩咐,火盆都烧旺了,准备好洗浴的热水,烧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自己去了里屋洗脸搽粉描眉,重挽了发髻,戴了金灿灿的钗,换了乔仁泽夸赞过的蓝裙,罩了石青的褙子,领口袖口镶了黑貂毛滚边,在铜镜前端详着问方婆子,“方家嫂子……”方婆子忙笑道,“太太真好看,成亲快三十年了,没怎么变,还跟姑娘时一样,太太做姑娘那会儿,那些男人只要踏进醉仙楼,眼睛就直了。”
乔太太抿了抿鬓角,笑得双眉飞扬,嘴上说道,“老了,都做外祖母的人了。走吧,迎老爷去。”扶了小丫头的手来到府门外,此时府门大开,积雪清除得干干净净,方管家带了门房和一干下人,拿着油纸伞,垂手候在台阶下,乔太太两手拢在毛茸茸的暖袖中,翘首企盼。
一队人马从街角转了过来,方管家一声欢呼,招呼人们撑起伞迎了过去,乔太太缓步走下台阶,定睛瞧着,就见乔仁泽下了马转过身去,似乎在吩咐什么,然后伶仃声中,出现了两位穿红着绿的小丫头,过一会儿小丫头扶过一个人来,大红的防雪斗篷将全身罩得严实,只白色的暖帽沿下露一张精致娇媚的脸。
乔太太心中更加欢喜,虽不是邱家姑娘,却比邱家姑娘还要美上三分,就这娇滴滴的气派,有了她,平安定不会再将那麦穗放在眼里,这会儿想起麦穗来,朝肖婆子横了一眼,也不知疯野到何处去了,再一想,她不在也好,只怕平安都想不起这个人来。
乔太太含笑唤一声老爷迎了过去,乔仁泽在前,那姑娘在后,乔仁泽侧身回头含笑,“雅萍快过来,见过太太。”雅萍袅袅婷婷福身下去,含羞带怯道,“奴家雅萍拜见太太。”乔太太嗯了一声,“起来吧。”
雅萍说声不敢,乔太太见她懂事,心中十分满意。乔仁泽一弯腰,手托住雅萍手臂,和煦亲切说道,“雪地里冷,快起来,咱们回府歇着去。”说着话,手滑上她的柔荑来回摩挲,摩挲一会儿索性牵起她手,另一手把住乔太太手臂,哈哈笑道,“凤娇,雅萍,我们回府去。”
乔太太早在乔仁泽手搭住这雅萍手臂之时,已察觉不对,只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骤然之下还不敢相信,头脑中一片茫然,挣开乔仁泽的手,大声喊道,“平安,平安呢?过来让娘瞧瞧。”不觉声音已有些尖利。
乔安一直躲在街角,此时方催马过来,下了马过来见过乔太太,乔太太一指雅萍,厉声说道,“平安,你说,她是谁?打哪儿来的?来我们家做什么?”乔安脖子一缩,“娘,她是……”又叹一口气,“爹会告诉你的。”看着乔仁泽道,“爹,你答应过我,要好生哄着娘。”乔仁泽重重点头,“平安放心,爹言出必行。”说着话又来拉乔太太的手,另一手却也不肯放开那雅萍。
这姑娘坚持没有太太认可,不让乔仁泽近身,又加乔安在侧,实在放不开手脚,乔仁泽这一路上早就难耐,这会儿雅萍已见过乔太太,乔仁泽巴不得这会儿就抱她进屋,好恣意品尝一番,满心满眼都是这位新纳的小妾,对乔太太只剩了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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