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忽然展颜一笑,“沈大哥,不介意我这样唤你吧。你能带我去看看我的墓吗?”她叫他沈大哥,是因为她真的放下了,不会再故意用生疏的称呼来拉开两人的距离。
沈浪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却只觉得心在流泪,以他的聪明自然明白白飞飞的转变意味着什么,但是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挽回。沈浪的目光落在连城璧身上,微微叹气,飞飞,希望你从此过得幸福无忧!
一直端坐的连城璧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谈话终于告一段落,他也不用再当人形壁画了。不过白飞飞怎么会提出这样奇特的要求呢?
白飞飞转过身,微笑着对连城璧道:“有没有兴趣去观摩一下我的墓?”连城璧不由哑然,但还是点头,他似乎从来无法拒绝白飞飞。
翠竹摇曳,草色青碧,微风徐来,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林间鸟鸣传来,与之相和却更显幽静安宁。一间简单的茅屋立在林边,屋外不远处有一座坟茔,目前一块石碑静静地伫立着,白飞飞缓步走来,纤细的手指自墓碑上慢慢划过,“爱妻白飞飞之墓”,沈浪,你许我爱妻之名,可惜,早已非我所愿。她浅浅一笑,“沈大哥,你的妻子不是我,所以此碑立得不对。”
沈浪回道:“你说得对,是我错了,这里便随你处置吧。”
白飞飞对连城璧伸出右手,“借剑一用。”连城璧取下龙渊剑,递了过去,却被白飞飞退了回来,“不是龙渊剑,我要袖剑。”眼神中仿佛隐含俏皮之色。
连城璧挑眉,袖中剑是连家家传绝学,由每一代家主继承,剑名承影,这把剑意义非凡,从不假手于外人。当初他是为了救白飞飞,才让她用了那把剑,而现在……
连城璧认真地看着白飞飞,眼前的女子清丽绝俗,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看似柔顺乖巧、楚楚动人,实则刚毅果决、变幻莫测,不知从何时起,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了他的目光,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连城璧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白自己为何无法拒绝她,但是,白飞飞明白了吗?
白飞飞不知道她向连城璧索要的袖剑有何等含义,也不知道连城璧在想什么,她只是伸手等着,如同一个在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女孩儿,脸上的表情分外俏丽生动,这是许久不曾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
连城璧将承影放入她手中,仿佛将更多的什么交给了白飞飞,只是白飞飞此时还不明白。她接过剑,回到墓碑前,一剑挥出,尘烟散去,碑上只留下了“白飞飞之墓”五个字。 这是过去的白飞飞的坟墓,白飞飞留下这座墓,用以祭奠自己的过去。
她轻轻抚着袖剑,剑身纤尘不染,真是一把宝剑。她递还给连城璧,他却不接,只是道了一句“送给你吧。”便迈步而去。
“我原以为你会毁了这块墓碑的。”沈浪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件事已经了结,我也该告辞了。”白飞飞淡淡地对沈浪点头,跟上了连城璧的步伐。从今往后,她和沈浪之间,旧情已断,她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沈浪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从前一直是她看着自己的背影,而今如同因果轮回,他知道,这一次,白飞飞已经走出了他的生命,再也不会回来……
回到客栈的白飞飞坐在桌边,把玩着手中的袖剑,爱不释手,她忍不住问:“你真的送给我了?”
连城璧点头,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他看着白飞飞的眼神透着一缕淡淡的温柔。“这剑名为承影,你好好收着吧。”
“我看你宝贝得很,方才问你借还犹犹豫豫的,现下竟然这么大方?”
连城璧甚感无奈,摇了摇头,他已将连家传家之宝送给了她,竟还要被质疑不够慷慨。
他走到书桌,看到了桌上白飞飞留下的一幅画,“这是?”
白飞飞收好承影,瞥见他手中的画,接道,“白玉梅花,我已经记起来了,我小时候曾在幽灵宫见过此物,我们或许可以由此查出抓走朱七七的幕后黑手。”
“此人所谋甚深,想不到竟与幽灵宫有所牵连。”
“我猜,必定又是一个被快活王负了的女子。”白飞飞明眸闪烁,笑容狡黠,略带三分讽刺之意。
快活王一生风流,被他玩弄辜负的女子数不胜数,白静、王云梦皆是如此,他自以为钟情于李媚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但在白飞飞看来实在可笑,若是真的专情,又怎么会招惹那么多女人,更可恨的是,他对那些女人狠辣无情,利用完了便弃如敝履。白静十多年如一日地灌输,终究对她产生了很大影响,白飞飞就是看不惯快活王。
连城璧对快活王的过往已经有所耳闻,听了白飞飞的推测接道:“有此可能。先回一趟幽灵宫吧。”若是当真,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快活王的大敌,寻到罗天剑诀也未可知。
白飞飞与连城璧离开客栈,赶赴幽灵宫,却教山佐天音扑了一个空。
朱七七醒了过来,吵着要寻自己的救命恩人连城璧,快活王无奈之下只好派人来寻,但是山佐天音赶来时,两人已然离开。色使摇了摇手中香扇,想到朱大小姐的反应,一脸的无奈,不知要如何回禀主上呐!
白飞飞回到幽灵宫,便见到环翠笑嘻嘻地跑来,“姐姐,你还骗我,小侄子都有了,你还说连公子不是姐夫。”
白飞飞听了,不由恼怒:“胡言乱语!哪里来的小侄子和姐夫!”
“阿飞不是嘛!”环翠撅起小嘴。
“那是我的弟子!如意不曾告诉你吗?”
“好嘛好嘛,不是就不是,就算是弟子吧。”环翠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开了。她是一心希望白飞飞能有段美满姻缘,有个高大英俊的夫婿,有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过得幸福快乐……唉,路漫漫其修远兮,不知何时能成真啊!
白飞飞看她跑掉,好气又好笑,又感到一丝赧然,还好连城璧此时不在,不然,若是让他听见,实在是……这样想着,她的耳根也微微泛红。
连城璧步入厅内,便见到白飞飞呆立在那里,不由出声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白飞飞摇头,“我们去静室,那里收藏着许多旧物,或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33宴酣岂非乐(一)
静室不大,其中的陈设十分简单,但又不失雅致。
墙上挂着白色的帐幔,正中间挂着的是一副字,上书一个行书“静”字,笔法看来行云流水,颇为赏心悦目。墙边立着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整个屋子照得通明。
屋子右侧放着一张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几本书,并一方墨砚,虽然久无人至,但依然纤尘不染。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只精致的小香炉,架子下面的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口黄梨木大箱子。
白飞飞步入静室,目光慢慢向屋内扫去,透着淡淡的怅惘。这间静室是白静用来关她禁闭的地方,小时候若是她有什么地方不合她的心意,有时候会被狠狠打一顿,有时候则是被关起来不许吃饭,只是等她慢慢长大,倒是不大来这里了。因为更多的时候,白静还是喜欢用鞭子抽打她。
从前这里是没有这么多灯的,而是漆黑一片,小小的她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渐渐也就不叫了,或者说是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白飞飞打开并排的几只箱子,对身后的连城璧道:“我记得这里收着许多东西,你来帮忙找吧。”
连城璧点头,缓步走上前来,在箱子中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地上便放满了箱中取出的东西,有许多书法字画的残卷,破旧的书籍信件,还有一些断刀断剑……白飞飞的余光忽然撇到一件东西,轻轻“咦”了一声,连城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竟是一只小小的风筝,风筝上绘着一只蝴蝶,似乎年份已久,颜色已经渐渐褪去,而且已被扯成了两半。
白飞飞小心翼翼地拾起破旧的风筝,美眸中流露出几许怀念之色,没想到这风筝竟然还在,可惜当初那个送她风筝的女子已经不在了,其实白飞飞已经不记得那个宫女长相如何,但有时还是会想起她,因为这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
连城璧想起白飞飞说过,她不会放风筝,那时她眼中散发着淡淡忧伤,有些了然。
“怎么,想放风筝吗?我可以教你。”
白飞飞放下风筝,抬眸看他:“可惜,已经坏了。”
连城璧微笑:“那就再买一只,或者可以做一只新的。”
“你会做么?”白飞飞的眼中带着惊讶,堂堂无垢山庄的少庄主,竟然会做风筝。
连城璧有些得意,“小时候,我为城瑾做过一只,送给了她当生辰礼物。”只不过,被母亲知道之后,狠狠骂了他一顿,罚他跪了一夜祠堂,连夫人对他向来严厉,最见不得他不务正业。
白飞飞看到连城璧眼底一闪而逝的温柔笑意,有些羡慕,从来没有人会为她做这样的事。连城璧看似温和,对每一个人都十分谦和有礼,但其实骨子里是很冷漠的,他只会在乎自己在意的人,对于不在意的人根本不屑一顾,而对真正在意的人则是万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