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期待连城璧能够回答,但是连城璧却给出了答案:“若不是中了毒,就是中了蛊。”
“可是我方才把脉时没有觉察出任何异常,你何以如此推测?”
“我并不确定,但是方才忽然想到,那信纸上似乎有一股檀香,而檀香常常用作蛊毒之引。”连城璧摇了摇头,“可惜鬼医不在,不然倒是可以为我们解惑?”
“快活城能人辈出,听说有一位医术绝佳的神医。”快活王绝对会治好朱七七,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她在意的是,到底是谁抓了朱七七。
另一边,快活王连夜带着朱七七回到了快活城,找来了城中的神医,为朱七七查看。快活王广交天下,仇人多朋友也多,虽然算不上什么深情厚谊,但是他眼光毒辣,施恩于有用之人,也因此得到许多回报。神医叶天士就是昔日受了他的恩惠,才会留在快活城,但他医术高绝、地位特殊,并不奉快活王为主,只是与其平辈相交。
华丽而典雅的神仙居内,叶神医一手抚着白须,一手把脉,半晌叹了口气道:“这是中了七情蛊,想不到会在中原见到这样的奇蛊。”
“什么是七情蛊?”快活王虽然见多识广,但也不曾听过。
“这种蛊毒产于苗疆,养蛊之人用七七四十九种奇毒日日喂养蛊虫,毒性并不猛烈,但是极有韧性。中了这种蛊毒的人,会心智受损、遗忘过往,若是触及了携带天檀香之人,就会触发蛊毒,陷入情网而不可自拔。苗女善用蛊毒,多以此蛊来对付薄情变心的男子。看她的样子,蛊毒已然被人激发,奇怪了,这天檀香极为珍贵,世所罕见,也不知道她是在何处遇见的。”
“这蛊有何危害?”
“日渐消瘦,相思入骨而亡。”
快活王皱着眉头问道:“这种蛊可有解法?”
叶神医叹了口气:“难,难哪。若是没被触发倒是简单,但是现在恐怕不行了。”
“你只说难,可见并不是没有办法。”
“不可解毒,只可转移,终究还是要死人,一命换一命罢了,所以说还是无解。”
“如何转移?”快活王眼中闪过厉芒,要换命还不简单,谁的命也没有他的宝贝女儿重要。
叶神医虽然身在快活城,但并不认同快活王草菅人命的行事作风,口气中隐隐有了不满:“老夫知道你的心思,劝你还是别动这个念头。此蛊如草寄生,不是可以轻易转移的,必须要是内力修为极高之人将其一点一点吸入体内,方能解救。放眼天下,能做到这一点而不伤及中蛊之人,恐怕也要你这个等级的高手才行……”
快活王的想法被说破,也不恼怒,别人的性命他本来就不放在心上,但是关乎自己的性命就要斟酌一番了,看来对七七下手之人最终目的还是在于他啊,“你可有什么压制的法子。”
“有,玄冰冰魄可以使蛊虫陷入休眠,延缓发作,而且年份越久效用越大。”叶神医说完,开始对朱七七施针,针灸可以暂时压制蛊毒,但也并非长久之计。
朱七七被带回快活城,沈浪纵然不喜,也不得不随行,他安排仁义山庄之人继续寻找失踪的儿子,然后来到神仙居探望朱七七。
他步入水阁,正遇见针灸完毕的叶神医,他拱手行礼,询问了朱七七的情况,叶神医也就把对快活王所言的一番话如实相告。
叶神医嗅觉更灵敏与常人,交谈间,闻到沈浪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沈庄主也用熏香?”
沈浪不明所以回道:“不曾用过。”
“你身上有种檀香的香味。”
沈浪闻言检查了一番,只翻出了连城璧交给他的信,叶神医接过来仔细一闻,不由惊叹,“竟是天檀香。”
沈浪不解:“何为天檀香?”
“天檀香为百年上品奇香,有安神清心、延年益寿之效,本身是极为珍稀的宝贝,但是若遇见尊夫人身上的七情蛊就会激发蛊毒,一发不可收拾。”
沈浪联想到朱七七那日反常的举动,心头不由有了一丝明悟,看来那日是连城璧带着的信激发了朱七七身上的蛊,这么说来,莫非七七现在竟爱上了连城璧?那飞飞怎么办?他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飞飞、和她谈一谈呢?
白飞飞和连城璧暂住于悦来客栈,并没有隐匿行踪,是以沈浪很容易就找到了。
清贵俊美的蓝衣男子随意地坐在窗边,手握一卷书,静静翻阅,美丽动人的白衣女子优雅地磨墨,立于桌前,不知在提笔书写着什么,室内一派安然……
沈浪走进敞开的房间,便见到这样一副赏心悦目的景象,但他却并不觉得愉悦,只是感到苦涩。曾几何时,她与他也有过这般平静安乐的生活,可是,如今却是咫尺天涯,往事再难得。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朱七七询问天檀香之事,还是因为他无法抑制对白飞飞的思念,以此为借口想再见见她呢沈浪说不清楚。
白飞飞抬眸,见到沈浪,眼中波澜不兴,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沈庄主,来此有何贵干?”
沈浪敛去苦笑,将天檀香、七情蛊之事一一道来,白飞飞与连城璧对视一眼,倒是教他猜对了。连城璧突然玩味一笑:“如此说来,尊夫人如今是情牵于在下了?”
沈浪面现尴尬之色,自己的妻子喜欢的是别人,虽然事出有因怪不得任何人,但终究有些面上无光。白飞飞看着沈浪的脸色,心中叹了口气,从前的沈浪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如今久居高位,到底不同了,他早就不是那个肆意潇洒的赏金猎人了,不是她最初喜欢的那个少年了。
其实她也不再是以前的白飞飞了,每个人都在变,她亦没有理由要求沈浪不变。有些事也应当做一个了断了……
白飞飞在沉默,但连城璧却不沉默,他忽然来了兴致,这个设局之人竟然将他也引入局中,实在有趣,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对于自己的挑衅。
“对了,如果那一日尊夫人先见到了飞飞,岂不是要钟情于她了?”白飞飞也接触过那封涂有天檀香的信,若是如此,那就更妙了。
白飞飞见到连城璧饱含深意的眼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倘若朱七七钟情于自己?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沈浪看到两人当着自己‘眉来眼去’,不由握紧了双手,他轻咳一声:“沈浪今日来此,本是为了询问天檀香一事,不过现在看来,你们也没有什么头绪。此人所做所为,有违武林正义,希望今后我们可以站在同一阵线,共同御敌……”他说到这里,又望向白飞飞,白飞飞面无表情,他也看不出她的想法。而连城璧则是笑意盈盈,但也叫人捉摸不透。
“飞飞……”
“沈庄主。”白飞飞打断了沈浪的话,“我听说,你曾为我立过一块墓碑。”
“我,我当时以为你已经……所以才……”沈浪当初见到白飞飞为自己而死,为她的深情而痛惜,所以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爱妻白飞飞之墓”,他一直以为,白飞飞一定会愿意做他的妻子的。他忽然感到惶恐,他隐隐知道白飞飞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听。
白飞飞叹了口气,“你可曾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我过门?”
“不曾。”
“你我可曾订下婚约?”
“不曾。”
“那你何以认我为妻呢?”
白飞飞每一句轻飘飘的问话,都像是重锤,一记一记砸向沈浪的心,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32慧剑斩情丝
“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我从前不懂,太过执着,给你平添许多麻烦,飞飞在此向你赔礼了,希望你别再介意。我想,也是时候要对过去做一个了断,不如今日就讲个清楚明白。”白飞飞的脸上无悲无喜,目光幽深。其实有时候,人们割舍不下的,早已不是当初喜欢的那个人,而是那个默默喜欢一个人的自己。或许白飞飞对沈浪就是如此,而她一旦想明白,就比任何人都要果决。
沈浪脸色苍白,依旧沉默着。从前类似这样的话他也曾对白飞飞说过,原来说的时候并不会难过,但是听的时候却分外痛苦。白飞飞的措辞比起昔日的他要客气得多,但就是这样的疏离淡漠,让他感到格外难过。
连城璧站在窗前,有些愣怔,从白飞飞向沈浪坦言,提到墓碑开始,他就在犹豫是不是要避开,但只是稍一犹豫,似乎已经错过了机会,若是现在离开未免太过刻意,他不由地看了白飞飞一眼,她为何选择在他面前与沈浪摊牌呢。
但是,既然白飞飞并没有避开自己的意思,那么,他也不会退避,连城璧缓缓坐下,拿起方才看着的一卷书,旁若无人地继续看了起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有没有读了进去。
沈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白飞飞了吧,再也无可挽回。沈浪突然很后悔,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最初的最初,就不该把白飞飞交给白静,后来的后来,亦不该顾虑那么多而对她放手,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