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叫你过来,你还杵在那儿作甚么?”
方简听着就连连摇头,没好气道:“人家是个姑娘家,你这么凶干什么?”
只见秋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神情似乎甚是无奈,白涉风看得真切,忙拉了他身侧的凳子来,对听君道:
“云姑娘坐这儿罢。”
听君轻轻点头,有些拘束地在他旁边坐下。方简对她似乎非常感兴趣,一面亲手倒了茶水给她,一面笑问道:
“小姑娘唤做什么名儿?瞧你这气质,不像是南方人啊。”
她愣了愣,正思索着要如何表达,对面的秋亦淡淡喝了口茶水:
“她姓云,云听君。”
“听君?”方简把眉一挑,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听君……”
继而便大笑道:“听君……这名字好,好得很,好得很!倒和你十分……”原想说贴切二字,思索一番又改口:“和你这人很是合适。”
听君只是礼貌性笑了笑,也没去动桌上的茶水。
方简自说自话的寒暄了两句,忽而淡淡道:“小姑娘,从前应当不是做丫鬟的吧?”
听君诧异地歪头看他,又瞧了瞧秋亦。心想,自己不曾和他提过,秋亦也不像是会和旁人说起她身世的人,不知他是怎样看出来的。
一时颇感奇怪地点点头。
方简大笑了两声,兀自颔首道:“我果真猜得不错啊,若是连你这般讲究的姑娘都是个丫头,那我这老眼真当该去看看大夫了。”顿了顿,他又问道:“恕老朽冒昧问一句……姑娘从前是生在官宦之家?”
听君越发讶然,只顾着点头。
“不知令尊官拜何职?”
听君想了想,伸手沾了茶水,在那桌上一笔一划写下字。
“左司郎中?”方简捋了捋白须,抬眸看着她笑道,“正五品,这可不是个小官啊,怎么你倒落得这般田地,你爹娘呢?”
秋亦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听君只捧着茶杯,沉默了许久,才将当年金兵如何侵占宋都,如何烧杀抢掠,父亲如何遇害,自己又如何失声之事,一一比划给他看。
方简只静静望着她,时不时感慨两声,旁边的白涉风又看不懂,只能干瞪着眼睛,仔细观察,秋亦则是淡然喝茶,不发一语。
“哎……”方简悠悠叹息,伸手想去拍她的头,手出了一半发觉不对,最后搭在她肩上,“你倒也是个可怜的丫头,一路走来,想是不易。”
听君却摇头笑了笑,一手握拳,伸出拇指来。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人总不能太贪心。
方简看得她这手势,先是一愣,随即又大笑道:“好好好,你这姑娘很好!”
他笑罢,又转手去摸秋亦的头,后者一脸嫌弃,却又不敢避开,只能深深皱着眉。
“少易啊,你这丫头好性子,往后可得好好待人家!”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总算是能跟上话题的节奏了,白涉风在一旁点头傻笑,正将开口说话,门外忽有人不情不愿地嚷道:
“哥,爹爹来信,让你明日就启程回扬州。”
听声音是白琴。
白涉风回头就道:
“知道了。”
方简眯着眼睛,颔首夸赞道:“小琴这嗓音,什么时候听着都这么中气十足。”
白涉风瞟了瞟秋亦,小心应和着:“可不是么,家里头就属她嗓门最大了。”
似乎想起什么,方简回过头来对着秋亦:“既是要去扬州,你也随着一起罢。”
后者听之便摇头:“我去扬州做什么……”
“白家镖局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气,量那金人不敢轻举妄动……正好,上元节要到了,你也该去拜见拜见白家老爷。”
不等秋亦答话,方简就又笑问白涉风:“小疯子,去你家叨扰几日,令尊不会介意罢?”
“怎么会,要知道你们要来,他都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白涉风正说完,脸上表情又有些僵硬,“就是小琴那边……”
“诶,女娃娃嘛,闹点脾气没什么的。”方简满不在乎的一挥手,哈哈大笑。
提起白琴,听君倒有些疑问存于脑中,一直没敢开口,大约是因方简在身边,她今日胆子大了些。
——不知这位白姑娘和公子有什么过节?怎么两人一见面就吵成这样?
方简信手端起茶杯来笑而不语,抿了一口茶水后,方道:
“你有所不知,这白家大小姐说起来还当是你家三少爷未过门的妻子。”
听君听之一呆,这事她还从未听人说起过。
“秋白两家是在二人年幼时订下的婚事,只可惜……几年前白家老爷寿辰提起此事,少易却当众拒婚,可算让白小姐丢尽了面子,从此以后两人只要一见面,必会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理,是吧,少易?”
秋亦不置可否地一声冷哼:“娶一只母老虎回家做什么?当佛像供着么?”
偏偏那白琴也没走远,耳力甚好听到里头说话,啪啪几下就走回来,“砰”地踹开门,怒火中烧:
“姓秋的,你骂谁是母老虎!?”
秋亦抬眼轻笑道:“你说呢?”
“你!——”白琴气的直咬牙,白涉风赶紧又上前来要劝解,不想倒被一掌拍开。
“你算什么东西!你不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
“这不是挺好的么。”秋亦耸了耸肩,看都没看她,“既然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还跑来这里瞎嚷嚷什么?”
“废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叫你先骂我了!”
“我在我的房间,骂我想骂的人,干你什么事?你若喜欢,你也可回你房间骂去,站在我门口挡什么道?”
“呸呸呸,你不要我站,我还不乐意站呢!”
说完又是一身怒气,脚步重重地回了房。
“咚”关上门。
听君悄悄捏了把汗。白琴本就是个骄纵惯了的性子,秋亦说话又向来不给人留情面,当众拒婚,也难怪白琴会恼成这样……
她心自暗叹,但见对面的秋亦神色如常地品茶喝粥,微薄阳光落了满身。若是不开口,如他现在一般,看上去却是十分赏心悦目。
也不知他心里想要相伴一生的那个女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
入了夜,听君照例先去替秋亦铺好床。
明日就要去扬州,两人的行李都丢在了驿站,眼下什么包袱也没有,倒也省去了收拾的功夫。
秋亦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已然宵禁的街市,漆黑一片,灯光阴暗,没由来地起了一阵冷风,他只觉喉中一痒,忍不住猛咳起来。
听君忙放下被衾,飞快把窗户关上锁好。
秋亦静静看着她动作,淡淡道:“关什么,我又没说让你关窗。”
知晓他素来口是心非,听君笑着摇了摇头。
——再吹下去只怕会生病。
他不以为然:“我像是这么弱不禁风的人么?”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从窗边走开,径直在桌边坐下。
听君把叠好的衣袍和细软仔细放在他床头,又认真检查了被衾,这才要起身。
背后却听他轻声道:
“你父亲原来是五品郎中,从前倒没听你提过。”
她缓缓转过身,略略垂下眼睑。
——前尘旧事,公子不提,我又何必多言。
想起她头上曾戴过的那支簪子,秋亦微微有些怅然。
“你入庄子之前,都是怎么生活的?”
她父亲既是身死,家中唯有母女二人,大约也是十分艰难罢。
听君略有些尴尬地拢了拢发髻。
——起初娘亲还在的时候,都靠她卖些绣品补贴家用。那时我们寄住在舅舅家中,后来娘亲病逝……我就帮着舅舅和舅母做些简单的活儿,可他们家原本也就困难,最后只能把我卖进山庄……
秋亦望着她,忽然问道:“那你想回去么?”
听君听罢,骤然一惊,连手都有些颤抖。
——你、你要赶我走?
她一紧张,嘴角便会轻轻抽动,这会子连脸都吓得有些发白,秋亦看在眼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过随便这么一问,若是你想……”
垂眸间,瞥见她手背上的一道血痕,他蓦地止住话语,轻轻拧眉,伸手过去。
伤口从手腕延伸至骨节处,口子不浅,眼下已慢慢开始愈合。
秋亦眼神微沉,低低道:“这道疤……”
第20章 【情深不寿】
听君轻轻抽回来,倒朝他摆手一笑。
——是昨日去厨房不小心划伤的,小伤罢了,过几日就能好。
秋亦也淡淡收回视线。
“寻些药膏来擦一擦为好,莫要留疤。”
她默然点头,依然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伤痕。
“回去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秋亦起身。
“我也困了。”
她静静施了礼,推门离开。
月色寂静,秋亦仍靠在窗边,拉了个缝隙看着外面街道,眸中印着桌上灯光,一闪一烁。
*
从杭州到扬州赶了大约一日的马车,直到第二天傍晚众人方才抵达扬州的白氏镖局门口。一路上秋亦和白琴两个人没少斗嘴吵架,眼看到了自家地盘,白琴总算是心情舒畅起来,往厅中一坐便嚷嚷着要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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