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也是难,”怀恩略略摇头,语气轻缓的将陆淮月的话截断了,“奴婢在宫中十数年,也清楚德妃娘娘的品行。只是有些话,奴婢实在不当说。不过,今日若非夫人打发着小主下去,舒妃的事儿未必那么轻易就……”怀恩颇为忌讳的戛然而止。
陆淮月却有些不大相信,“我瞧着德妃娘娘也是个直爽的人。”
怀恩陪着一笑,“有些话实在不该奴婢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小主总该听说过。”
陆淮月眼下实在不在乎德妃是什么样的人,只一心想从合璧宫出去,她忙拉了怀恩的手,求道:“姑姑,您能不能帮着我向夫人言语一句?请夫人帮帮我。”
怀恩面上有些为难,也不推开陆淮月,深思了一番后,才依依道:“不是奴婢不帮小主您,说句高攀的话,小主您姓陆,奴婢也是姓陆的,就冲着这个,奴婢也愿意帮小主的。可您瞧瞧咱们夫人,一没有协理六宫之权,二也不似元妃娘娘那般有宠,未必能说得上话。奴婢再帮您想个法子。”
陆淮月有些心灰意冷,“还有什么法子?”
怀恩笑道:“您先去求元妃娘娘,若是元妃娘娘肯松口,倒是简单容易一些。若是元妃娘娘不允,小主您便去未央宫求贵妃娘娘。这两个,总有一个会帮您的。”
陆淮月是个伶俐的人,听了怀恩这样的提点,心里自是明镜一样。忙嘱咐宫人取了一个小匣子过来,郑重的塞在了怀恩的手上,道:“这些东西是我入宫的时候带进来的小玩意儿,姑姑别嫌弃,收下吧。”
怀恩受宠若惊的推拒道:“小主这可使不得,奴婢帮小主您又不是为了这个。”
陆淮月忙摇头,极是针织恳切,“姑姑快收起来吧!你既是念着咱们一同姓陆的份儿上,往后便请你多帮一帮我。”
怀恩再三推让最终拗不过陆淮月,这才将那小匣子收进了袖笼中,向着陆淮月福了福,道:“奴婢这就告退了,还要给夫人复命。奴婢最后再提醒您一句,这宫里面,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您瞧着舒妃从不寻罗嫔的麻烦,那是因为罗嫔一直帮衬着舒妃,所以舒妃与罗嫔才是自己人。奴婢再说一句僭越的话,您可务必要一听一过,”陆淮月连连颔首,怀恩这才垂眉小声道:“这话与谁都是一样的。谁又愿意自己宫里住一个刺心碍眼的人呢?便换成咱们夫人那样的好性子,也不喜裴贵人这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主儿呢!”
陆淮月将怀恩这话听进了心里去,竟是起身亲自送着怀恩出门。
出了合璧宫,怀恩才将陆淮月送的小匣子打开,见那里面放着一枚镏金鸳鸯比翼的别针,两只鸳鸯的眼睛嵌着红宝石;一对和田玉的镯子,瞧着水头不是极好的也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四个镶猫眼石的金镏子。这陆淮月口中的小玩意儿,就已经是价值不菲了。
怀恩将匣子妥善的收在袖笼中,也不敢再耽搁立时往颐宁宫去。
且说姜子君与敦肃夫人一路无言返回了寿康殿,彼时后宫众人如数都到了。除去一众后妃外,几位太妃也陪坐在殿上。众人各自见了礼,姜子君细细的向太后回了舒妃一切安稳,敦肃夫人趁着她话落的空档,向太后禀道:“陆贵人脸上有伤,所以未能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混不在意,赐了二人坐下。还未等开口,便听吕太妃笑吟吟向太后道:“月末便是贵太妃的生辰,想起二月二在太后宫中的家宴也是热闹,咱们这些老婆子长日无聊,倒不如借着这个由头,给贵太妃贺一贺,咱们也热闹一日,太后觉着可好?”
太后和缓的笑起来,扬声道:“自然没什么不好,到了六月末也渐渐凉快下来,既是要热闹一日,合该好好准备起来。”
贵太妃朝着太后谦恭的一笑,面上带着几分不自在,道:“若说借着由头热闹一日,我倒是也乐意的。可若说贺一贺,那可就不妥了。放着太后在呢,咱们可不能张狂。”
太后含笑,曼声悠然道:“你也不必这般谨慎,咱们挑你生辰那日热闹热闹,捎带着给你贺一贺便是。”
贵太妃这才安然一笑,感叹道:“我与太后一个宫里住了这么些年,到底是太后最体谅我的心意。”
几位太后太妃说话,旁的妃嫔自然也未敢插言。这会儿太后定下要在六月二十九那日给贵太妃贺一贺,自然与寻常庆贺太妃的生辰不同。
如今后宫上下,唯有姜子君一人协理六宫,再深说一些,便说她是主理六宫也不为过。眼瞧着不到十日的功夫就是六月二十九,忽然要大大热闹一番,委实突兀。
“既是贵太妃生辰,又要热闹热闹,不知请不请献王妃、旁的诰命夫人一类的入宫呢。”敦肃夫人含笑着问道。
太后不假思索的说道:“婆母做寿,当媳妇的哪有不来的道理。”太后笑了笑,道:“也赶巧,今日宫外刚传书回来,皇帝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想来月末也该到了。到时候献王赶得及回来给你贺寿。至于旁人,只是宫中家宴,除去亲王、长公主一类的,公卿大臣就不必请进宫了。”
听到儿子要归来,贵太妃面上自然掩不住的笑意,连连向太后点头道:“正该这样呢,若是再惊动了京中的公卿大臣,我可就受不起了。”
庄太妃阴阳怪气的一笑,“贵太妃自然是有子万事足。”
贵太妃也不睬庄太妃,而是和颜悦色的向着姜子君道:“到底要让德妃受累了。”
姜子君立时起身,向着太后、贵太妃福了一福,道:“臣妾应当的。”
云千雪将贵太妃的神情瞧在眼里,转瞬间似是明白了太后方才为何会说“坐不住了”这样的话。
☆、第58章 小心应对
从颐宁宫出来,云千雪便与姜子君一道回了合欢殿。甫一进殿,颜欢与君煜两个小家伙立时一蹦一跳的扑进了云千雪的怀里,不住的撒娇。瞧见姜子君来了,也极是亲近的连叫了好几声徳母妃,颜欢与君煜一人一边儿挂在姜子君的脖子上,往姜子君的身后瞧了瞧,颜欢嘟着小嘴问道:“徳母妃,云珠姐姐呢。”
君煜学了颜欢的样子,手指扭着姜子君的衣襟,脆脆的问道:“徳母妃,二哥呢,五哥呢?”
姜子君在两个小家伙儿脸颊上亲了亲,才笑道:“你们两个去院子里等着吧,徳母妃已经让人去接了。”
颜欢与君煜立时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往院子里去。云千雪在一边儿瞧着,缓缓抚着肚子道:“两个小猴子,整日里都是上蹿下跳的。”
姜子君不由笑叹道:“少年不识愁,这样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你便让她们可劲儿疯,可劲儿的闹吧!统共能闹上几年呢?孩子的天真稚气,我是最珍惜不过的。”
云千雪若有所思,半晌听得姜子君低低的唤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朝着姜子君一笑。
姜子君眼中带笑,好奇地问道:“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
云千雪垂睫,随意拨着腰间系着的宫绦,缓缓道:“想起从前的那些好日子了,我年少不识愁的时候,还不大人认得你!”
姜子君立时因俊不禁的感叹,“我也不大认得你,可那又有什么干系,该认得的人,早晚都会认得。老天有一本册子,记着多早晚,谁与谁该认得呢!”
这话,听得云千雪是唏嘘不已,幽幽道:“谁该与谁认得,谁该与谁分离,谁该与谁反目,谁该与谁陌路,都写着呢?”
姜子君有些发怔,心里也是无端的沉重下来,“该是都写着呢吧?”
云千雪凝眉,笑道:“若是如此,我是真想把那册子偷下来,看看我这一辈子会对不起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对不起我!”
“打机锋了!”姜子君不禁莞尔,“你若是把这些都知道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紧的不是别人对不对得起你,要紧的是你自己可否对得起你自己!”姜子君说着,抬手指了指云千雪的心窝。
云千雪亦是失笑,也不就着这话说下去,只亲自拿起茶盏到了两杯凉茶,悠然岔道:“吕太妃与贵太妃从前便在一个宫苑里极是亲厚,如今吕太妃开口要借着贵太妃的生辰热闹热闹。我心里觉着,倒是与贵太妃自己开口无异。我方才与太后提起舒妃的事儿,太后与我说是有人坐不住了。如今瞧着,似乎贵太妃别有用心。”
姜子君垂首沉思不已,云千雪也是默然想了一刻。半晌,两人忽然一块儿抬首,齐齐的脱口而出道:“协理六宫之权。”话一出口,两人亦发默契的相视一笑。此番,让殿内陪着的几个宫人也是不禁含笑。
“往你身上打主意,除了二皇子与五皇子,便是协理六宫之权了。如今贵太妃借着自己的生辰,又特特与你说了那一句,想来是不会错了!”云千雪柔柔一笑,顺手抚着自己的小腹。
姜子君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唇,悠然道:“我倒要看敦肃夫人要在背地里使什么坏水儿,总归不能让她们得逞。”她话至此处,停了停,转头嘱咐云千雪道:“眼瞧着皇上要回宫,我只怕她们急吼吼的趁皇上还没回来,转过来害你,我这几日怕是顾不上了,你务必当心点儿。”
云千雪温婉含笑,“我又不轻易出去,长乐宫她们又是插不上手的。你安安心心应付那边儿吧,我琢磨着,无论是贵妃还是敦肃夫人,决不能让二人得着协理六宫之权。若是得着了,亦发方便她们背后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