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怡并为言语,原本是侧身对着姜子君,这会儿略一偏头。眼波透着散不开的阴霾,扬了扬眉梢,“和敬夫人有话说?”
姜子君恬然向着顾临怡一笑,清越的开口说道:“贵妃许是忘了,臣妾虽然有着身子,可皇上并没有收回臣妾的协理六宫之权。之前不过问,是没有什么了不得值得问一问的事儿。可并不代表,贵妃您能只手遮天,一个人便将三个人的决定都做了!贵妃要免了曲姑姑与张公公两人的职,无论是出宫还是赐千金,那文书折子上,都要盖上贤妃与我的金印。少了谁的都不成!”
顾临怡之所以下手这样急,便是绝不想给秦妍和姜子君插手的机会。如今被云千雪半路拦下,也是没法轻易的避过去了。可她又不能认输,嘴唇勉强一扬,道:“那好,这两个宫人疏忽职守,闹出了亏空,如今本宫小惩大诫,也是念着此二人上了年纪,力有不逮,赐千金还乡。已经仁至义尽,和敬夫人以为如何?”
姜子君笑了笑,摇头道:“臣妾以为不妥,这六尚与内侍省的亏空,又不是他二人贪墨所为。罪责与错处,也实在不应该他们两个独自承担。何况,张公公是内监,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有赐千金还乡这么一说!”姜子君语顿,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张保,泠泠问道:“张公公,你可想出宫还乡?”
☆、第56章 太后做主
张保忙摇头道:“奴才年少就已经入宫,家中人因为灾荒都死光了,哪儿还有乡可还?”张保说着,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起来,“求娘娘宽宥奴才吧,奴才这么些年在宫中尽心尽责,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啊!”
姜子君美目微扬,挑衅的看着顾临怡道:“可不是,说一句不好听的。这张公公入宫的时间,可比咱们几个都长呢!这六尚和内侍省的亏空虽然不是小事儿,可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大吧!若是真宣扬出去,到底打的是皇家脸面。只怕让外面的人看笑话!”
顾临怡立目睨着姜子君,一张脸无比阴沉。
云千雪抿唇一笑,温和道:“既然贵妃与夫人争执不下,那咱们便去颐宁宫请太后裁断。”
眼下顾临怡因着位份,在姜子君与云千雪面前,极有优势。可若随着二人去了颐宁宫,有太后做主,哪儿还能顺利将这两人免职。她心里想着,当即脱口道:“若是六宫上下的事儿,轻易都要去劳动太后,那还要咱们做什么?”
云千雪与姜子君两人未言语。心里盘算着,只有抬太后出来,才能将顾临怡的打算压下去。
“好,本宫便收回赐千金还乡的意旨,让她们两人留下来!”顾临怡当即松了口,“和敬夫人,这回本宫可以带人走了吧?”
姜子君却不放手,步步紧逼,一笑道:“不,臣妾这般可不是要逼娘娘您!臣妾只是指出贵妃处置的不公。这两个人不仅不能惩治,这职也不能免!”
顾临怡强压着心口的怒气,侧目瞪着姜子君,那声音似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一般,“依着和敬夫人的意思,是有过不罚了?”
姜子君垂首,不疾不徐的幽幽开口,“所以,咱们去颐宁宫,请太后裁断!”
顾临怡这满腔子的怒火,被和敬夫人这话逼的是蹭蹭上涌,直窜到脑仁儿上,嗡的一声,整个脑袋都快要炸开了一般,“好,好,你好!咱们这就去颐宁宫!”顾临怡说着,挥袖而去。
姜子君撇了撇嘴,笑的是得意又幸灾乐祸,便是云千雪,也是跟着她微微眯目含了笑。
太后一身黛青色金丝绣凤的袄裙,盘膝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拿着瓜子,逗着一旁架子上落着的红嘴绿鹦哥。见三人一前一后的进来,立时让人将那鹦哥带出去。
顾临怡走在最前面,进门福身道了一句万安。姜子君、云千雪两人紧跟着,还没行礼,便见太后笑意盈盈的免了她二人道:“你们两个都是有身子的人,别顾这劳什子的虚礼!”她语顿,又是关切的责备姜子君道:“你也是,眼瞧着就临盆的人,往外折腾什么!”
姜子君似笑非笑的瞥了顾临怡一眼,软声向太后道:“也不是臣妾想折腾,只是后宫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贤妃病了不管,若是臣妾再不过问。咱们这些人,可都要颜面扫地了!”
太后那眼波清清淡淡的在顾临怡的脸上一扫,表情顿时严肃下来,“什么事儿?”
姜子君立时让人带着曲宝怜与张保进来,“贵妃娘娘发了好大的威势,要将曲姑姑与张公公赶出宫……”
顾临怡心里发恨,冷声冷气的截断了姜子君的话,道:“和敬夫人别信口雌黄,本宫何时要将他们两个赶出宫的?本宫不过是体恤他们两个年迈,赐千金还乡而已,这是衣锦回乡的恩旨!”
云千雪悠然一笑,直言道:“曲姑姑与张公公如今连都没有家人,更别提家乡了。娘娘这恩旨,还不是变着法儿的赶她们出宫?”
顾临怡被她说的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作势要反驳回去。却听太后低声道了一句:“好了,大清早的,你们三个别你一句我一句在哀家面前叽叽喳喳的吵,闹得哀家脑仁儿疼!”
姜子君闻言,忙甜甜一笑,温软的说道:“太后脑仁儿疼?臣妾给您揉一揉!”
太后含嗔带笑的瞥了她一眼,方才沉着的脸,这才松缓了一些,“得了,你们都别说话。”太后这话开了口,三人便都是噤声,太后转头,对着跪在面前的二人,和缓道:“你们来与哀家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曲宝怜与张保自然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给太后听,太后闻言,亦是忍不住的皱眉。
顾临怡跳高了眉毛,等曲宝怜与张保两人说完,慢悠悠道:“亏空不小,各司各局都有。六尚与内侍省有错在先,法不责众,臣妾也只能免了曲姑姑与张公公的职,以示惩戒!”
太后转头,那幽沉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打量与探寻,那样的眼光看得人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顾临怡一只手绞着手中的绢子,侧眼抬眉,心里有些发虚,可还是镇静心神,问道:“怎么?臣妾做得不对?”
“你免去了她二人的职,那年前年后,六尚与内侍省的各项事宜,该由谁来打理?难道要贵妃亲自去监管六尚与内侍省,好好的主子,操着奴才的心?”太后声音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的向顾临怡问道。
顾临怡早就料到,来了颐宁宫,此番布置必定是枉费心机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抿唇,笑了笑,谦卑恭谨的问太后道:“那太后要如何处置?”
太后睨着顾临怡低垂的头颅,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忍不住轻微的,细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道:“你是贵妃,大齐后宫顶贵重的第一人。就应该拿出些容人之量,别手里抓住点什么,就得理不饶人。这后宫里面,虽说住着的都是顶尊贵的人。可说到底,天家也是家呐!哀家如今是不成了,你便是一家的当家族母。出了这样的事儿,赏罚分明是必要的。可也要恩威并施,宽以待人。这六尚与内侍省的亏空,从上元一朝,到天授朝,哀家入宫这么些年,是头一回听说!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念在她二人是初犯的份儿上,怎么不能将功折过?”太后话音幽幽,那种中年妇人的低沉的声音里,有些苦口婆心,也带着真切的教导。
可这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亏空这样的事儿,暗地里都是心知肚明,如今你顾临怡非要拿出来说事儿,一是你小肚鸡肠,得理不饶人;二是你无能,不能妥善应对;三么,便是你顾临怡唯恐天下不乱,这样折损皇家脸面的事儿,竟也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顾临怡分明能听出这些意思来,脸上一冷,可奈何太后说的那些话都是好话,她是半句都反驳不得。脸上涨的通红。
太后可不理顾临怡这会儿心情如何,满含深意的一笑,幽幽道:“贵妃,你怪责别人之前,先在自己身上找一找,看看有没有错处。若是扪心自问,三省己身也找不出自己的错处,再去责怪别人。这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后语顿,又看向云千雪,那笑意也是越发的深沉,“这话,哀家不仅说给贵妃听,也是说给你们两个听的!”
姜子君笑吟吟,连声道了句是。顾临怡心里堵着一口气,却也不敢藐视太后,当即也是紧跟着道了是。
“那曲姑姑和张公公还罚不罚?”姜子君看着太后的眼神,轻巧的提了一句。
太后神情肃穆,看着曲宝怜与张保两人,斥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今次,哀家念在你们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都无错无漏的份儿上,便暂且将你们留着将功补过。至于六尚与内侍省所有管事,扣一年的分例,暂作填补吧!”
曲宝怜与张保一听位子保住了,谁还在意那一年的分例?主子经年下来的赏赐,与外臣、皇上等人的“进贡”,足够他们用的了!两人当即是千恩万谢的叩谢太后!
“至于缩减六宫用度的事儿,”太后眼波从顾临怡的面庞上漫过,缓缓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有了亏空,自然要缩减用度。贵妃这样处置,也是无错的。只是这年节也要好好的过去。照养皇子、帝姬的妃嫔自不能轻易的缩减。至于哀家和旁人,就照着贵妃的意思,缩减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