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雪原本是用绢子将手擦干,可听见冯岚这话,手上微微一顿。面上仍旧是清清淡淡的,也不去看冯岚,心里却是陷入了无限的思量中。她不能确认冯岚这话的真实性。到底,沈青黛是嘉妃宫中的人。从前虽然与她颇有来往,可都是沈青黛一厢情愿的热络。后来绿竹揭出李香薷与沈青黛暗地里的关系,她也是出于疑心,再不肯与沈青黛更进一步的来往。
而冯岚一向与沈青黛交好,如今又是霍延泓的新宠。
便如从前的如嫔,她悉心栽培提拔,从未曾防范过她。到头来,还是被她反咬一口,生出许多麻烦来。
冯岚侧首瞧着云千雪不动声色的清淡面容,分辨不出她的情绪,便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娘娘可是不信嫔妾说的话?”
云千雪倏地抬头,莞尔含笑道:“并不是,这件事儿我省得了,要谢谢你与沈采女的提醒。”
冯岚抬眼,见她笑容真切,便忍不住求云千雪道:“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替沈采女言语一句,希望皇上能让沈采女迁离棠梨宫。”
云千雪只是笑,“沈采女若是要搬离棠梨宫,也不必特意去烦劳皇上操心。等回宫之后,本宫自当替沈采女向贤妃与和敬夫人言语一句,搬去别的宫殿居住。只不过沈采女在棠梨宫住得好好的,这样忽然搬出去,倒是该如何与嘉妃说?到时候,只怕真要与嘉妃撕破脸了!”
冯岚听她提及不必特意去劳烦皇上,神情不免有些讪讪的不自在,垂首低低道了一声是,忍不住道:“可如今嘉妃已经发觉了沈采女偷听,只怕……”
云千雪却是不以为然,反问冯岚道:“若是嘉妃当真发觉了,会让沈采女平平安安的到木兰来?”
冯岚被云千雪说的微微一惊,哑然想了半晌,道:“嘉妃总不能……”
云千雪一笑,反问冯岚道:“嘉妃既能对在九华寺里的本宫与太后动手,对一个沈采女下手,又有何难的?到底长安离着木兰也是不近,她全可以稍作安排,在路上除去沈采女,神不知鬼不觉!”
冯岚听着云千雪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多想了一些。云千雪倒是也不再多言,而是含笑,清清淡淡的说道:“你且回去原话告诉给沈采女,问一问她是不是当真要搬出来。若是真想搬,也不是没有法子。只不过得罪实了嘉妃,到底与沈采女也无甚好处。”
冯岚也觉着在理,没有旁的话可说,一一应了下来。之后,二人又随意说了些闲话,可到底冯岚心里装着事儿,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云千雪这样逛了一会儿,也觉着无趣便是各自回了。
冯岚得了云千雪的规劝,回到东宫,便是直奔着沈青黛的寝殿去。
彼时沈青黛正懒懒的歪在窗边儿的贵妃榻上,随手拨着一直栀子花的花瓣,尚不知道元妃去了采菱渡。
冯岚匆匆进了门,道:“青黛,我在采菱渡瞧见了元妃娘娘!”
沈青黛听见这话,喜得立时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趿着鞋就要穿衣出去,“就元妃娘娘一人吗?没旁人跟着?”
冯岚拦住她,将她按在贵妃榻上,道:“元妃娘娘这会儿已经回松鹤斋了。”
沈青黛立时恹恹的又歪了回去,埋怨冯岚道:“姐姐怎么不早一些让人来知会我一声!”
冯岚便是局促的一笑,解释道:“原本是想让人去请你的,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娘娘邀去同舟游湖。我瞧着这样的机会难得,已经替你与元妃娘娘开口了!”
“什么?”沈青黛惊诧的开口,失了沉稳。这一声惊叫,也是唬的冯岚身子一颤,怯怯望着沈青黛道:“怎么?我多嘴了?”
沈青黛心里大是不快,可到底此番能随圣驾来木兰行宫,都是借着冯岚的面子,只得捺住性子,含笑,摇头道:“没有,姐姐这时机抓的极好,倒是亏得姐姐帮我在元妃娘娘面前言语了。”
冯岚这才安心的笑了出来,拉住沈青黛的手,恳切道:“元妃娘娘的意思是说,嘉妃未必发现。若是当真发现,怎么会让你平平安安的来木兰,怕是路上早就出事儿了。元妃还说,若是你当真要搬出棠梨宫也不是不可,只是到时候,无缘无故,必定是要将嘉妃得罪的死死的。”
沈青黛侧耳听着,脑中与心里都是飞快的转起来,她想从冯岚这番话里听出云千雪另外的意思。很明显,云千雪这样说,是不大想让她搬出棠梨宫。
冯岚叙叙说了半晌,见沈青黛也不做声,忙唤了两声道:“青黛,青黛!”
沈青黛这才蓦然回过神来,带着感激的笑意,道:“劳烦姐姐惦记,我省得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细想想的。”
冯岚见她有些失神,难免又宽慰劝解了几句,这才回了自己的寝殿。
沈青黛送她到殿门口,瞧见冯岚葱心儿绿的裙摆上,绣着的映日荷花,被日光照的生生的刺眼。忍不住咬唇,怨愤的说道:“她明知道我不肯假手他人,如今瞧见元妃也不来寻我,而是单独与元妃提起来,是打的什么主意!”
☆、第23章 疑心作祟
白芍扶着沈青黛的手,想了想,慢吞吞的猜测道:“难不成恪贵人也想着借此讨好元妃?”
沈青黛心里发气,回身愤懑不平的咬牙,道:“她之前又告诉我要明哲保身,如今却肯做这个好人,明明碰见元妃,来寻我一趟就完了的事儿。却是不让人告诉我,转头自己同贵妃泛舟同游,替我说了!实在多管闲事儿,可恨!”
白芍忧心不已,看着沈青黛的神情惊道:“恪贵人那话,说是元妃娘娘不大乐意让小主您从棠梨宫出来呢,不晓得恪贵人与元妃娘娘是怎么说的!”
沈青黛微微咬唇,秀丽的脸庞上有怨愤的戾色刻入,道:“原本都是一样的人,同样挨了贵妃的罚。她却是出来了。从前说着互相提拔,想来都是屁话!她是要踩着我,踩着我不让我永不翻身!”
白芍极少见沈青黛如此疾言厉色,小声的劝和道:“也许是恪贵人好心呢,小主先别往坏地方去想。恪贵人要是踩着小主您,又何必去求皇上带您同来呢?”
沈青黛眼神游移不定,思了一思,忍不住反问白芍道:“那她怎么又带着袁采女同来的?”
白芍被沈青黛问的无从回答,抿唇摇了摇头。沈青黛坐在窗前,养的寸把长指甲,不经意间是连根折断。
另一边,冯岚从沈青黛的寝殿中出来,一路无言的往自己的居所去。白芷仔细的扶着她,想起方才沈青黛的神情,忍不住提醒冯岚道:“小主可瞧见方才沈小主的神情没有?小主好心替她同元妃娘娘说了,给她惊得什么似的,一万个不愿意呢!”
冯岚想起方才沈青黛的一声尖叫,忍不住微微蹙了眉,“别瞎说,她后来不是也谢我了吗?许是没想到,太吃惊的缘故吧?!”
白芷大是不以为然,小声道:“元妃是怎么同小主说的,小主都忘了?”
冯岚不解其意,讷讷的看着白芷。
白芷急道:“元妃说,嘉妃未必知道沈小主偷听,若是疑心,早就动手了。沈小主那日急吼吼的过来,是怎么与您说的?”
冯岚听着这话,立时细细回忆起离宫之前的事儿。白芷瞧着,她失了神,便道:“沈小主可是言之凿凿的说被嘉妃看见了,说咱们一走,她就性命不保。这心里盘算着什么主意?还不是算计着您,能随驾跟着过来!奴婢瞧着,沈采女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便是之前贵妃责罚那一回,她若是想着有难同当,怎么不跟贵妃承认,是她在背后嚼舌根子。反倒是让小主您担着,受了那么大的罪!?”
“别说了!”冯岚低垂眼眸,有些不大自在的止住了白芷的话。白芷见冯岚面色阴沉,立时噤声,再不敢言语。
如此,冯岚与沈青黛两下里虽都未言明,可皆是起了疑心。
云千雪从采菱渡一路穿花拂柳,信步闲游的回了松鹤斋。刚到太后的寝殿外面,便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啼哭声,极是哀婉凄凉。
“宁母妃可要给儿臣做主!驸马有什么罪过,那流民出来的奇怪,驸马也是怕有人寻衅滋事,才打发了。何曾想过会出这么大的事儿!驸马这也是为皇上尽忠,为大齐尽忠,怎的就被皇上撤职查办了!”宣城长公主哭的梨花带雨,身子不住的抖,摇摇欲坠。
云千雪从虚掩的窗子看过去,能清晰的看见太后脸上频频现出的不耐烦,支着头,道:“宣城,你先起来。你哭的哀家脑仁儿生疼!”
云千雪原本要去陪着太后说话,见着此情此景也不好打扰,便是转头欲走。
这时间,宣城长公主被人扶着起身,看见外面明丽的衣衫飘过,怒冲冲问道:“谁在外面!”
“是我。”云千雪轻轻一叹,被她瞧见,免不得要进去见一面。她便拢了拢衣袖,敛衣正色的进了门。
宣城长公主见是云千雪,脸上的神情一僵,极快的将眼角的泪擦下去。太后瞧着,也不让云千雪走,而是招呼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如此,倒是亦发让云千雪尴尬起来。
“宣城,别因为你驸马不争气,你就来给皇上添恼。那流民的事儿,你当是小事情?皇上这是秉公处置,怎么能因着他韦雍是驸马,就从轻?你千里迢迢的赶来木兰行宫,就留下来,全当散一散。旁的事儿,再不许提了!”太后徐徐开口,面上是无波无澜的清淡神色,劝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