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长公主原本不想在云千雪面前示弱,可听着太后这话,又忍不住悲从中来,低低啜泣道:“宣城万不敢给皇兄添恼!可驸马也实在是冤枉。如今驸马撤职查办,被皇上投闲置散。在其他姊妹兄弟面前,宣城哪儿还有脸!但求太后疼一疼宣城,请皇上哪怕是再给驸马一个机会呢!让他戴罪立功也使得!何况那流民的事儿,若非大理寺卿授意,驸马不过是个少卿,哪儿敢呢!如今大理寺卿拍拍手,全都推到了驸马的身上。驸马如何不冤!”
太后连连蹙眉,也不言语。
宣城长公主便又喋喋不休的哭诉道:“母妃走后,宣城便是个没人理没人疼的可怜人,任谁都能给宣城脸子看。踩低拜高,比起襄城皇姐,宣城这个长公主,当得实在窝囊。如今宣城能指望的,也就是驸马了!若是太后也不肯为驸马去求情,索性让皇上也一同把宣城的公主封号收回去,让宣城一家自生自灭便是!”
“你若是想给自己留点儿脸面,就别再提你那个谋朝篡位的母妃。”太后面庞上带着少有的沉肃,严厉道:“是什么得脸的事儿吗?她撺掇着雍王同兴王逼宫,被先帝处死,连妃陵都进不去。皇上登基后,可曾连累韦家和你宣城没有?皇帝给襄城的,何时短了你的。哪儿没给你留脸面、留尊荣?只怕是自己不争气,全给败光了!你但凡聪明一点儿,就不该再拿你母妃来哀家面前说话。”太后这一番话落,直恨得牙痒痒。
宣城长公主也是吓得不敢言语,只是一味的垂头低泣。
太后不悦的起身,直直说道:“你这个情,哀家断不会替你去跟皇上求。你来了,愿意留,便留下来。不愿意留,痛快儿回去!哀家懒怠看你这般哭哭啼啼,撒泼耍横的模样!”太后话落,直接拂袖进了内殿。
云千雪瞧着太后动了气,自己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想着要不要随太后进去看看,却听宣城长公主开口唤了她道:“元妃娘娘请留步!”
云千雪自然晓得宣城长公主这一唤是为了什么,便是客气的一笑,婉转道:“长公主该知道,前朝不可议政,臣妾是有心无力。”云千雪语落,立时就要走。
宣城长公主却是上前,拦住了云千雪道:“就当孤求求你。孤实在不该在年宴上质疑你的身份,说你是永安郡主。是孤的错,也是驸马对不住你。可如今皇上就听娘娘的话,娘娘只要能帮着驸马说一句,孤与驸马,自是感激不尽!”
云千雪嫣然含笑,推开宣城长公主的手,道:“臣妾并没有记长公主的仇,也不会怨怼驸马。如今驸马一时犯了错,皇上生气也是难免的。可说不准哪一天等皇上不气了,还能再重新提拔驸马。长公主既来之则安之,别给皇上与太后添堵添气,也是能让皇上与太后念及长公主的好,宽宥驸马。”
宣城长公主如此低声下气,见云千雪也不领情,紧随着云千雪出了太后的乐寿堂。冷然一笑,问云千雪道:“孤知道,孤都知道!当年雍王逼宫,被先帝派去镇反的人就地正法。太后狠孤的母妃,甚至也在心里狠孤。你必定也是吧!”
云千雪漠然回首看着宣城长公主,静静的并未言语。
宣城长公主笑了笑,眉目中带着一丝阴翳,凑近了云千雪道:“可孤的母妃,不过是担了虚名而已。雍王当年惨死在丹凤门外,乃是当今皇上的手笔。”
这话说的云千雪不觉蹙眉,心里是说不出的惊讶与疑惑。她却仍旧是静默无言,一双眼睛漆黑而幽深,一转不转的盯着宣城。
宣城长公主煞有介事,狞笑的睨着云千雪,啧啧一叹,“当今皇上的手段,也实在是让人叹服。否则这皇位又如何能让他做的这样安稳?如今杀伐决断,借着流民之事,清洗了朝廷中多少前朝老臣。但凡是触怒他的人,如今不是身首异处,就是处境凄惨!这王阁老又有什么错?闹得如今晚节不保!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他上奏要皇上废了你。今次获罪的,悉数都是参奏你,意欲要皇上废黜你的人!如今对着妹夫下手,拿着妹夫开刀又有什么的。笑里藏刀,杀鸡儆猴这样的事儿,左右是皇上做惯了的!”
云千雪极力的告诫着自己,不要听宣城长公主的话,一句也不要听,一句也不要信。可这一次流民之乱获罪的官员,委实如宣城长公主所说。
若她这一番话当真,那么霍延淅的死,真是他痛下杀手的吗?
☆、第24章 芙蓉向脸黄金大赛900票加更
疑惑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很快,化成了云千雪唇边清浅的笑意。她眼皮抬也不抬一下,只轻声道:“哦,是么?”
宣城长公主被云千雪这副神情看的恼怒不已,似是极力容忍。半晌,忽然讽刺的笑出来,“孤说这些,也不指望元妃能相信。不信也好,不信才能跟傻子一样乐乐呵呵的过日子。同太后一样,被蒙在鼓里,仍旧不自知才好!”
云千雪也是随着宣城长公主粲然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信,本宫信长公主的话。信又如何呢?若非他们有错,也不会让皇上抓住把柄。让旁人说不出半句话,不得不心服口服。长公主若是真心疼驸马爷,就别说这样诟病皇上的话。而是回去好好想一想,既然皇上是笑里藏刀,杀鸡儆猴的人。那么韦驸马该如何避过这刀,又不做杀鸡儆猴的鸡与猴!”云千雪话落,嗤的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只气的宣城长公主在原地恨得不知该进该退。伺候的婢女忍不住道:“长公主,咱们是回去还是……”
“留,既得了皇太后的话,做什么不留?孤得看着,皇上成日里瞧见我这个皇妹,到底亏不亏心!”宣城长公主微微扬头,盯着云千雪的背影,直接道:“让人把元妃前边儿的殿阁给孤收拾出来,孤就住在元妃边儿上。日日看着她,看她是怎么狐媚惑主。怎么蛊惑的皇上,为了她秋后算账,害了那么多朝廷的肱骨之臣!”婢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喏喏应下,便去回过太后,说是宣城长公主要住下。
长公主与后宫女眷不同,她独自前来,自然要与太后同住在松鹤斋。
云千雪刚回了寝宫,不多时,便听见外面吵嚷起来。她这几晚睡得极浅又不踏实,原本想要眠一眠。可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似是故意一般极为聒噪烦人。云千雪支起半个身子,唤绿杨道:“前边做什么呢?”
绿竹听见云千雪这话,忙让人去瞧,不多时便与云千雪道:“是宣城长公主要住进去,这会儿让人打扫收拾呢。”
云千雪听见是宣城长公主搬到了前面,心里便觉腻烦,从榻上坐了起来,道:“她没走?”
绿竹道:“瞧着是不走了,不仅不走,还要住在娘娘眼皮子底下!”
云千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穿了鞋与绿竹道:“采菱渡的船这会儿还在哪儿吗?”
“许是还在的吧,皇上不是交代,就放在那,随时想去了,也方便。”绿竹不知道云千雪要做什么,只依依回道。
云千雪手臂上缠着莲青色绣大朵荷花的绫子披帛,道:“咱们去采菱渡,那儿清净。”
得了云千雪这话,绿竹与小回子忙不迭的跟着。云千雪微微驻足,面上带着极鲜见的烦躁道:“也别让人大把大把的跟着,就你们两个便够了。”
小回子道了声是,随着云千雪出了门,打发了要跟着的人,两人便陪着她一路往采菱渡去。
到了地方,方才游湖的小舟果然还在湖边儿上停着。只不过这会儿不划船,船娘便都不在了。云千雪扶着小回子的手下到船上,便听绿竹劝道:“娘娘,咱们都划不好这个,还是叫了船娘来吧?”
云千雪摇头道:“拿着船桨一搅又有什么难得,小回子之前不是试过?你安心上来吧,还能掉进湖里不成?”
小回子跃跃欲试,笑嘻嘻道:“掉进湖里也不怕,奴才精通水性,必定能把娘娘和绿竹都救上岸。”
绿竹陪着云千雪下到船里,得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若是我和娘娘都掉进水里,你可怎么办?”
小回子想都未想,脱口而出,“先救了娘娘到船上,你多喝两口水,也是死不了的!”
绿竹瞧着方才云千雪就不大痛快的模样,便也想着要怄云千雪一笑,作势啐了小回子一口道:“合着你这船还没划出去,就想着咱们都掉进湖里怎么办了!我可是上了贼船,你快靠岸,我决计不能坐你划的船!”
小回子也是呵呵一笑,一桨划了好远,道:“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云千雪采了一枝莲花在手,听着二人的嬉闹,牵唇一笑。水葱一样的纤纤十指,被这莲花粉粉红红的花冠,映的尤为白皙细腻,如白瓷一般无暇。
绿竹也掐了一枝道,比在云千雪脸庞,道:“娘娘簪在头上吧,必定好看!”
云千雪盈盈含笑,抬手将那莲花簪在发髻上。
那一大朵莲花的花盘,好像人脸一般的大。云千雪的一侧青丝从发髻上蜿蜒而下,白皙的脸庞,乌黑的青丝,粉白的花瓣一层一层,似是从云千雪发丝中生出来的一般。如此看上去,是真真儿的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