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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医 (李飘红楼)



阿依愣了愣,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因为我是大夫,既然是大夫,看见有人突发疾病,怎么可以只因为害怕就跑掉,治病救人是大夫的责任。”

“……”这丫头是傻瓜,这是杨让闻言心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虽然她救治了七爷也算帮了他大忙,不过大齐国竟然还有这等纯粹的人么,他望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里闪烁着澄澈的光芒,只觉得很无奈,顿了顿,难得很鸡婆地教育了句,“你这样的想法不对,若对方是个坏人,你这个大夫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医治吗?”

阿依呆了一呆,紧接着忽然向角落里靠得更近,双手拦在胸前,满眼戒备地看着他,惊慌失措地小声问:

“这位大叔,难道、难道你要把我抓去卖掉吗?”

“……”已经多少年了,不,大概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杨让在面对一个人时忽然很想为对方的憨蠢抽眉毛。

这个丫头果然是个傻瓜,他又一次确定了。

华丽的马车快速行驶了约莫小半刻钟,在一处从大门外看上去便十分雄伟恢弘的大宅前停下,虽然此地幽深寂静,鲜少有人,因而看起来阴森森的,但是在黑灯瞎火里,阿依还是为这样的豪宅深深地震撼了一把,这里简直比护国候府和济世伯府还要壮丽,壮丽得让她呆呆地望着,心里的不安比先前越发浓厚。

早有宅子里的小厮抬了轿子来,杨让在侍卫的帮助下将仍旧陷入昏迷,身体依然微微抽搐的七爷放进轿子里,让人稳稳地抬着,向大宅里走去。阿依则跟着杨让一路步行,在幽长宁静得有些阴森的夹道中左转右转,最终跟随前方的轿子来到一处高贵富丽,美轮美奂的院子里。

足有济世伯府的正房三倍大的房间,室宇精美,铺陈华丽,纸醉金迷,令人耀眼生花。

七爷已经被杨让等扶上了床榻,阿依也顾不得欣赏这屋子里华丽矜贵的摆设,上前一步来,请杨让将七爷的衣裳全部脱掉。

杨让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要施针,然而这样一个小姑娘,七爷好歹也是个男人,一个姑娘家脸不红心不跳地让一个男人脱去衣服在她面前赤身*,她都不觉得害臊吗?!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杨让还是遵从她的指挥,麻利地脱去七爷的衣服。

阿依在床沿上坐了,对着呼吸急促,微微抽搐,双眼紧闭,面色青紫的七爷抽出细针,以背三针、鸠尾、筋缩、腰奇、间使、额三针、丰隆为主穴,以中脉、照海、神门、关元、三阴交、足三里、太渊、三冲、膻中、血海为配穴。

以主穴为主,每次选择六个穴位,背上针取一寸芒针循督脉透刺,神道透阳关,神道透大椎,腰奇透阴关。进针后以中等频率捻转片刻,额三针则为双侧眉冲穴沿膀胱经透刺二针,取此连线作为底边呈现三角形,另一顶点沿督脉透针。剩余穴位以补法和泻法交替施针,留针半刻钟。

第三百零八章 激动的七爷
随着细针刺入穴道之后,七爷急促抽搐的身体终于开始有所缓和,再加上阿依缓慢地、柔和地、流畅地、有规律间隔地运针,七爷的呼吸也跟着逐渐平稳起来。

经过两次每一次半刻钟的施针过后,阿依眼看着七爷的羊痫疯发作终于完全停止,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自己不用被全家灭门了,家人亲人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根本就没有亲人和家人,就算要灭门最后被灭的也只有她一个。

心里放松下来,胡思乱想也就多了起来,阿依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舒了一口气,心情愉快地将长针短针一一擦拭干净,像是对待自己最珍爱的宝贝似的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用药液上下擦拭了一遍,直到那些银针都变得闪闪发光了,她才点了点头,满意地将所有银针全部收进绣工精湛的针囊里,再放进随身的小挎包中。

杨让立在一边看着她那副对于自己的针仿佛过度狂热的眼神,十分费解,这个丫头……果然有点奇怪。

“这位大叔,这位爷的病已经退下去了,只要吃了药好生静养一宿,明天就没事了。”阿依扣好小挎包,对着杨让说。

杨让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先前出去抓药的侍卫回来了,杨让转身走到门口,将已经煮好的热腾腾的汤药接过来,放在一旁晾着,随后看了一眼平卧在床上。急病虽然已经平息了下去,脸色却仍旧很难看,并且双眸紧闭的七爷。顿了顿,对着阿依微笑着说:

“姑娘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诊费。”

“嗳?还有钱可以拿吗?”阿依大吃一惊,闻言霍地站起来,双眸亮闪闪地问。

她的反应过于强烈,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很期待又很惊喜的样子,这样的晶光璀璨让杨让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忍不住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

“你之前替人看病难道都没收过诊费吗?”

阿依摸着下巴想了想,认真地对他说:

“以前主动来找我看诊的人自然都会付给我诊费。可是我在大街上救治过的人就没有过了,通常我帮忙完了他们就走了,啊,这么说起来我自己倒贴银子的时候倒是也有不少。在大街上救人还能拿诊费这一次应该算是头一回吧。”

这丫头是个傻瓜,杨让又一次深深地肯定。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丫头,呆傻得让人很不可思议。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诊费。”杨让显然对于她的为人处世已经无语了,连教育一番都懒得开口,话一说完便直接转身,出去了。

阿依见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模样,站也不是立也不是有些无措,可是有诊费拿她又不能走。华丽的屋舍里现在只剩下她和昏睡的七爷两个人,静悄悄的一片,放置在床头上的汤药还在散发着热气腾腾的苦涩味道。混合着香炉里焚烧的尊贵香料,阿依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一屁股坐在床边的美人凳上。

已经出去的杨让在掀开竹帘时用余光扫了一眼,跨过门槛之际,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也随之变得阴沉冷酷起来。

“看着那个丫头。”他淡淡地冷凝地吩咐了一句守在门外的侍卫。

“是!”那侍卫垂眸屏息,恭顺地应答了句。

杨让回头向灯火通明的华室里望了一眼。绷着一张表情不明的脸,不徐不疾地去了。

阿依端坐在安静的室内。觉得十分拘谨,绞着双手怎么坐着都觉得不自在,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在富丽堂皇的室内扫了一圈,却又不敢看得太大胆,以免被人发现说不定会说她冲撞或冒犯了什么。她看了一圈,然后把双手抵在膝上,低垂下脑袋,十分不自在地轻叹了口气。

然而当她这一口气叹完了之后,不经意抬眸,却对上了平卧在床上的人那一双漆黑阴沉的眼眸。一瞬间,阿依觉得他有些眼熟,然而这错觉只有一瞬便从脑海里掠过,逃得无影无踪,于是她也没有太在意,世上人那么多,偶尔有一两个人让自己产生出似曾相识的错觉,这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直到后来阿依明了了真相,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多么的大错特错,只是那个时候虽然终于知道了,却已经晚了……

七爷已经醒过来了,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样的眼神,该怎么说呢,明明刚刚才从艰难的病痛中逃出来,明明皮肤的褶皱里还残留着病痛所带来的抽痛感,明明他是平躺在床上歪着头仰视着她的,一刹那,阿依却忽然有一种她被人俯视了的错觉。

七爷的眼神非常可怕,没有五十几岁的男人本应该有的浑浊与衰老,反而阴冷森黑,清亮的瞳仁似两团化不开的浓墨,比鹰眸还要锐利,比古潭还要幽深,比寒冰还要冷酷,比幽冥里的鬼怪还要深沉。

他的双眼仿佛带着强大的堪比潮汐时波涛汹涌的吸力,只要对上那双眼,无论是谁,眼睛都会被深深地吸附其中,再也拔不出来。即使头皮发麻,即使浑身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仍旧无法转移开眼神,只能任由他冰冷的视线刺穿眼眸,被探入内心,哪怕是人体深处的灵魂也会因为这样锐利冷冽的探视而无所遁形。

强大的威压,令人无法反抗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力,只是对视两息的工夫,便会让人产生出一种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刻跪倒马上臣服的恐惧感。

阿依被他冷不丁射来的眼神吓坏了,眼眸微颤地接受他的注视,心在打鼓,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坏事,应该不用太害怕,于是虽然心里仍在恐惧,脸上却迅速镇定起来,努力平抑住恐慌的心跳,对着七爷轻声说:

“这位爷,你醒了,这位爷你身边的那个大叔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是大夫,这位爷你刚刚发作的急病已经被压制住,现在不要紧了,只要喝了药,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就没事了。”

她本就不太擅长言辞,又被这么可怕的人可怕地注视着,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支吾了半天才终于把自己想告知给他的话一条一条地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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