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直注视着她的七爷却在她开口的一刹那,漆黑的瞳仁猛然地剧烈地以肉眼可见的激烈状态骤然缩紧,因为阿依的双眸一直被他的眼神牢牢地吸住,因而很明显地觉察了。正当她一头雾水,狐疑不解之际,七爷已经从床上扎挣着坐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七爷因为刚刚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体力有些不支,但他仍旧直勾勾地盯着阿依,死死地盯着她,唇角绷紧,鼻孔大力地扩张着,他动作急迫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因为过于焦虑,他歪歪扭扭险些摔倒,阿依这一回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过去扶住他的身体,惊慌失措地道:
“这位爷,你不要乱动,虽然病情短时间内不会再发作,但是这位爷你刚经历了一场大病,还是要好好躺着静养一宿……”
然而她的医嘱还没说完,那七爷却忽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抓住阿依脸上的面纱,因为两人离得很近,即使七爷身体虚弱指尖颤抖,却仍旧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面纱,并用力一扯!
阿依那一张瞠目结舌的小脸便在面纱滑落之后显露出来!
七爷的眼眸再一次剧烈地、肉眼可见地狠狠一缩,颤抖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紧那条面纱,急促的呼吸使他强健的胸膛一起一伏。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仿佛十分激动,想要把她牢牢地吸进他的眼睛里似的。苍白发青的嘴唇在噏动,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因为羊痫疯发作时他嘶喊了太久,此时嗓子已哑说不出话来,阿依只看到了他的嘴唇在动,却一头雾水。
这个人干吗要用这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她狐疑万分。
就在这时,竹帘被掀开,杨让抱着一个包袱走进来,透过阿依呆立着的小身子看到七爷已经坐起来了,大喜,满脸是笑地弓着腰身走过来,道:
“七爷,您总算醒了!”
阿依觉得他突然弓起腰感觉十分奇怪,刚才明明一脸可怕大叔的样子。
主子醒了杨让的心这才彻底放下,笑着转过头望向阿依,本想开口说话,然而就在他望见面纱已落的阿依的一刹那,一双眼眸猛然一缩,手中的包袱啪地落地,紧接着满眼惊惶地倒退半步直接撞在墙上,脸色惨白而惊恐。他哆嗦着嘴唇,看着阿依,结结巴巴地叫道:
“扇、扇……”
然而他终是没有说下去,因为身旁冷冽肃杀的气息。
杨让好歹是一个经验老道的上仆,很快便镇定下来,在阿依的迷惑不解,也被吓得不知所措的眼神里,捡起地上的包袱,勉强地笑着,递给她,哑着嗓子说:
“姑娘,这是给你的诊费。”
阿依惊疑不定,心里直打鼓,忐忑不安地接过来,下巴都快缩进脖子里,结结巴巴地道:
“多、多谢大叔。”
第三百零九章 小狐狸面具
杨让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望着阿依,似震惊激动,又似有些难以接受,他又不着痕迹地望了七爷一眼。这一眼一直用激烈的、仿佛要将眸光作为捕网牢牢地紧锁住阿依的七爷没有发现,正在望着杨让的阿依却发现了,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奇怪的感觉。她不喜欢这两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那如刺针一样的眼神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大、大叔,这位爷已经醒来了,也没有我什么事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嗯、家人会着急的。”阿依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小声说。
杨让看了七爷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于是点了点头,表情同样有些不自在:
“今日有劳姑娘了,天已经这么晚了,我让马车送姑娘回去。”
“嗳?不用了不用了,山阳县也不大,而且我认得路的,就不麻烦大叔了,我自己可以回去!”阿依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这样奇怪的形势,两个如此奇怪的人,本来她被强行带到这里来看诊已经很勉强了,哪里还敢让他们派车送,她觉得自己回去比让他们送更安全。
“不成,天已经黑了,难保不会有恶人出没,你一个姑娘家若是独自走夜路,很容易会被坏人盯上,你还是坐马车回去吧。”杨让说着,也不等她再次反对,已经向七爷通报了句,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后。出门去吩咐侍卫。
七爷的眼光终于在激动沸腾了许久之后,于这一刻冷静了下来,他虽然仍旧没有说话。却死死地盯着阿依,直直地盯着阿依,把阿依盯得站在地上都觉得不安稳,浑身发寒,头皮发麻,连往床上去看一眼都不敢。
杨让很快便交代好了,命一个侍卫在门外候着。杨让亲自送阿依出了门。
阿依抱着包袱,看着那个被派来送她的侍卫面相还算和善。不像是坏人的样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她不敢再坚持自己走,担心会引起杨让的不快造成更糟糕的后果。于是怯生生地向杨让道了谢,便跟着那名侍卫离开了。
临走前,她觉得杨让对着她瞥来的那一眼带上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同情,然而这样的眼神只有一瞬,在阿依狐疑地将目光聚焦过去时,杨让已经进门去了。
于是阿依只得一头雾水地离开。
杨让重新回到华丽的房间里,七爷坐在床上,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周身散发着让不知情的人难以理解的孤煞冷凛之气。这样的气息凝聚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团阴森冰冷,煞气刺骨的黑雾。将他的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包裹住,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这样的黑雾即使是身边的人看到,也会在看过去的一刹那感觉到一股寒意冷进了骨子里。
杨让侧着身子站在床前,弓着腰身,审时度势。静了静,低声禀告道:
“七爷。奴才已经吩咐了人,务必查找出刚刚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是什么样的身份背景,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七爷仍旧静默着,阴沉沉地静默着,那偶尔颤动的眼波与无意识微颤的指尖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怀念、痛恨与惋惜。清一色的负面的悲愤的情绪,灰蒙蒙的忧伤的不甘的心情,假如能够拨开笼罩在他周围的那一团黑雾的话,便能看到这些。
杨让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面无表情,静立无语。
良久,他才看到坐在床上的七爷缓慢地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说话。
他这样的平静倒是有些出乎杨让的预料。
七爷已经垂着头,冲着他缓慢而无力地挥挥手,杨让行了一个礼之后倒着身子无声地退下,在过了竹帘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余光瞥见七爷仍旧陷在阴郁的过往中无法自拔,他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冷笑,似不屑,似厌恶又似缅怀,然而这一抹复杂的冷笑只是在他的眼眸中一闪便消失了,下一刻,一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又恢复成了身为上仆,对上谦卑对下威严的神态。
……
阿依请护送她的侍卫驾着马车将她送到中心大街,接着便拒绝了那名侍卫无论如何都要将她送回住处的好意,坚定地拒绝了,紧接着又真诚地道了谢,之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阿依抱着包袱走在中心大街上,参加庙会的人比刚刚少了许多,却仍旧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她顺着平坦宽阔的中心大街往回走,因为人越多地方越安全。
街上的姑娘这会儿变得很少,这么晚的时间闲逛的姑娘早已回家去了,阿依虽然瘦小纤细,却也是一个清秀的小美人儿,大晚上借着女儿节出来游荡的闲汉很多,也有不少穿着富贵的公子们还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游玩,有些人已经带了酒,全都用轻佻的眼神向路过的姑娘身上看去。
其他姑娘有兄长或仆从陪同,那些登徒子不敢太放肆,可是像阿依这种没有人陪伴的姑娘却是最好的轻薄对象。尽管还没人上来搭讪,大概是觉得她太小了,可是用眼神直勾勾火辣辣骚扰的却大有人在,阿依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明白今天出来之前墨大人为什么一定要她戴面纱。
偏她的面纱被那个奇怪的七爷扯走了,她又不敢要回来,不经意向路过扫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老头支了一个面具摊,眼神呆滞地望着路过的行人,或许是因为不会叫卖的缘故,他的生意并不好,都这个时候了摊子上的面具还摆得满满的,大概只卖出去三司个,这也没办法,今日中心大街的面具摊子竞争可是相当激烈的。
阿依下意识停住脚步,想了想,径直走到面具摊子前,随手挑了一个小狐狸似的鬼脸面具戴在脸上,放下一锭银子,一言不发地走了。老者望着那锭银子,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抓起银锭大叫道:
“姑娘,还没找你钱呢!”
阿依回过头,一只小狐狸面具罩在小脸上,上面用金色的彩漆描绘的花纹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灵动闪耀,她清脆地回了声:
“不用找了,爷爷你快回家,这么晚了灯都快灭了,回去的路可不好走!”
她说罢,转过身,负着手轻盈地离去,留下老者手捏着银子又是惊诧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周围还有没卖出去的摊子见状更是一脸羡慕,更卖力地高声吆喝起来,可惜阿依已经吃饱喝足,没什么要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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