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有多长时间,爱西丝稍一挺腰,才发觉自己一个姿势站得太久,腿都麻了。
不着痕迹地轻轻移动一下,勾了勾嘴角,在脸上端起一个疏离而高傲的笑容,“好久不见,伊兹密殿下!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伊兹密陛下了,我很佩服你的胆识,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带人潜进埃及境内,要知道舍易斯的西边现在驻扎了两个埃及军团,你这一趟几乎可以说是有来无回的!”
伊兹密缓缓抬手摘掉了蒙在脸上的面巾,露出精致清秀的面孔。
他看起来和两年前分开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没了温和迷人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刀锋一样寒意逼人的冷峻。
一摆手,身后的骑兵纵马围了上来,伊兹密也勾起了一个除嘴角外脸上其它部位纹丝不动的假笑,“有爱西丝陛下您和您那尊贵的小殿下在,我相信埃及人是不会粗鲁无礼到要扣押我们的。现在要委屈您跟我走了!”
爱西丝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伊兹密会用这样的口气提起她的儿子。
伊兹密转开脸,不再看她,一甩鞭子,高声传令,“都动作快点,立刻离开这里!”说完调转马头,当先就走。
为了表示对爱西丝身份尊重,比泰多骑兵匀出了一匹马给她单独骑,两个矫健的兵士紧紧夹在左右。爱西丝其余的侍从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都是被一人一个揪在马上一起跑。
爱西丝顾不上别人,只去看带着儿子的马洛普娜,见她被一个高大的比泰多骑兵放在身前,虽然满脸的惊恐,但是依然牢牢抱着怀里的小诺菲斯,那个骑兵应该是特意被派去带着诺菲斯一起走的,动作并不粗鲁,长长的手臂圈在马洛普娜的身侧,一副仔细护持的架势,爱西丝这才放心。
一队人马迅速往北挺进,冲入了沙漠地带,跑到傍晚才在一块小水源地旁边落脚,这里是伊兹密的暂时驻扎地,水源旁有一片新搭起来的简单帐篷。
爱西丝被带进一座单独的小帐篷里,她的一个侍女被放过来伺候她简单梳洗后又被带走。
帐篷很小,但总算还干净,地上铺着一张毯子可以供她坐下休息,角落里燃着一支小小的松木火把,火光忽明忽暗,阴晴不定,像极了爱西丝这时候的心情。
兵士在帐篷外面来来回回地走动,脚步密集,可见对她的看守很严密。
爱西丝侧耳听着营地里的各种声音,头脑中冷静而又木然,不知为什么,没有因为眼下的危急形势而焦虑,反而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伊兹密王子的狡黠机敏;
两人之间不断的针锋相对;
亚述草原上的救助;
那块内里藏有珍贵药膏的飞鹰金牌;
上一次的卡迭石相遇;
………………
一次比一次温馨,一次比一次美好,而那个精明人的自愿退让能让她更加动容,动容的结果就是他们之间有了诺菲斯。
她和伊兹密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导火索应该就是米达文公主之死,爱西丝现在一点都不怀疑,比泰多人已经彻底查清楚了米达文公主的死因。
之后就是两国间寸土不让的利益之争。仗打得多了,仇怨自然也就结得更深。
恍惚记起来,在最开始的开始,他们初次交锋,就是她悉心安排了一个圈套,目的是抓住绑架走了尼罗河女儿的伊兹密王子,现在兜兜转转地转回了原点,他们还是敌对的双方,所不同的是被抓住的人换成了她。
“爱西丝陛下!爱西丝陛下!”有人在叫她。
“嗯!”
爱西丝猛抬头,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得太彻底,竟然连伊兹密进了帐篷都没有察觉。
伊兹密应该是不太爱穿繁碎华丽的衣服,很少见他穿着比泰多国的正装,现在当上了比泰多王也是一样,身上是简洁利落的短装和牛皮绑带靴。
爱西丝一抬头,伊兹密脸上的担忧神色就立刻隐去,站直了身子,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爱西丝陛下,我想和你谈谈。”
爱西丝从毯子上站起来,面对了伊兹密,“好,请说吧,我正想听听你的条件。”
“很简单,埃及军队从此退出叙利亚。”
“那不可能!”爱西丝一口拒绝。
“爱西丝陛下,别否定得那么快,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别忘了,不光是你在我的手里,还有你的诺菲斯小殿下也一样在我的手里。”伊兹密嘴边现出一抹讥笑。
爱西丝愤怒起来,仰起了头,黑眼睛中闪动着硬而锋锐的光芒,“伊兹密陛下,我一直尊敬你是我的对手,请不要做出让我鄙视你人品的事情。”
“我的人品?!那爱西丝陛下,您的人品呢?”伊兹密也生气了,清澈的眼底泛起了怒火,“您自己想想,你又做过些什么?害死了我的妹妹还不满足,还要继续来玩弄我的感情?我的爱西丝陛下,您真是厉害,您是我见过最诱人的女人,但也是最阴险狠心的女人!”
“阴险狠心!?”
爱西丝记得很久之前有人说过她毒辣,那是在她要杀凯罗尔的时候,那个评价还算有情可原,因为她确实要杀一个柔弱天真的姑娘。
可是现在凭什么这么说她,她可以对着埃及所有的神明发誓,她从来没有对伊兹密做过阴险狠毒的事情!
伊兹密冷笑一下,“不承认吗,也对,也许你根本就没有心!”拍拍手冲着帐外高声说,“带过来!”
爱西丝不知道他要让人带什么过来,就是忽然觉得很累,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出酸涩疲倦,累得她不想再多争辩什么了。
况且说什么呢,说当初她其实真的没想杀米达文公主,后来的事情是意外?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会同意你的条件,伊兹密陛下,请重新考虑我能接受的吧,别忘了,纳克多将军和他的两个精锐兵团正驻扎在舍易斯,随时都可以开进叙利亚,我们没道理就这样放弃。”爱西丝简单地说。
“不放弃?”伊兹密反问,“爱西丝陛下,还是请等一下再做决定吧。”
帐篷外有士兵禀报,“陛下,带来了。”
“进来。”
帐篷的门帷被掀起,玛莎领着诺菲斯被人送进来。诺菲斯不哭不闹,只眨巴着大眼睛很好奇地往四处看。
“爱西丝陛下,您看,他是不是能让您……让您改变主意……”伊兹密在对上了诺菲斯那双浅灰色,像水一般清澈的可爱大眼睛后声音哑了下去,这双眼睛对他来说熟悉得好像是在照镜子,镜子里照出的是儿时的自己。
☆、争夺叙利亚之战(三)
伊兹密怔怔地盯着诺菲斯看了一会儿,忽然毫无预兆地高声喝令,“你们都出去!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押送马洛普娜过来的两名士兵一凛,然后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诺菲斯本来睁着大眼睛盯着伊兹密这个陌生人在好奇,忽然被他一喝,受了惊吓,张开小嘴就要大哭。
马洛普娜赶忙弯腰抱起他柔声安慰。
伊兹密冷脸对马洛普娜,“你也出去!”
马洛普娜迟疑看向爱西丝。
出乎意料的景象让爱西丝的心头一瞬间升起了重重疑云,拧得心都要绞痛了的难过被这忽然冒出来的疑惑压下去了不少,一点头,示意马洛普娜也退出去,伸手从她怀里接过了诺菲斯,低声哄着,“宝贝,别怕。”
伊兹密一步跨到爱西丝的面前,还保持着清冷的目光,声音却有些颤抖,“爱西丝陛下,他,诺菲斯殿下,他长得根本不像你的卫队副队长,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的眼睛告诉你的就是最真实的答案,伊兹密陛下,你觉得呢,他像是谁的孩子?”爱西丝声音有些干涩,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伊兹密再次凝视了诺菲斯,诺菲斯很依赖地把他粉嘟嘟肉乎乎的脸贴在母亲的肩头,嘟着柔嫩的小嘴唇磨蹭着爱西丝的脖子和头发以表达自己刚才被吓了一下需要安抚的情绪。
“他,”伊兹密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他,我想,他应该是我的儿子!”一把握住爱西丝的肩头,力气大得吓人,“爱西丝陛下,请告诉我实话!”
“是,很敏锐的观察力,”爱西丝勾一勾嘴角,“伊兹密陛下,如你所见,诺菲斯他的确是你的儿子!”爱西丝像感觉不到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一样,木然站着,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罗布!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一定把你送去死亡之谷,做成浸透了香料的木乃伊!
伊兹密睁大了眼睛,“那你为什么要派罗布来告诉我,受到阿蒙神的眷顾,你终于找到自己挚爱的人——萨瓦卡,打算就此和我分手!”他说着眉毛几乎竖了起来,清俊的脸上糅合着气恼,不满,甚至还有苦涩和委屈,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复杂表情,“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是的萨瓦卡!为了他连你儿子的父亲都不要了!”
爱西丝这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一蹙眉头,“放手,你捏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