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剑已沈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
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那歌声消失在远处的密林处,两个黑衣人跟了上去。
屋内的卿泓先是震了一下,这歌曲给他以蚀骨的熟悉之感,只是这声音……
他没有多想,当趁着这会儿歌曲制造出的混乱离开这里,他吃力地起身,想要爬上轮椅……
等他费了好大的力,爬上轮椅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凉风袭来,仅接着一个褐色衣衫金色面具的男子,从后窗一跃而入。
这身形……
卿泓薄唇颤抖一瞬,似乎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唤出,“华胥”二字……
慕华胥取下面上的金色面具,朝卿泓浅淡一笑,不显妖娆,却见风华。
竟然真的是他!
卿泓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的确是他……
察觉到自己凝视的时间太长久了,璃王难堪地偏过头去。
慕七想要上前推他,却在不小心间碰到了他的左肩。
似乎是听到卿泓痛“唔”了一声,他目色一黯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不……没事……”卿泓从怀中拿出自己的药瓶来,正要解开自己的衣袍,却见那褐衣人猛地转过身去。
卿泓讶了一下,慕华胥似乎是本能反应……他微红了面颊的同时又不由的蹙眉……
慕七转身的同时又被桌榻上的棋盘把目光吸引了过去……
他凝眉扫视全局,又仔细深思了一下黑白两子,自是观出那定乾坤之子。可是……
许久,似是脑中灵光一闪——
身后卿泓轻咳了一声,慕七回过神来,转过身去,只是浅声道了一句:“我带你走。”
说着他已将卿泓放在脊背上,一跃出窗子,离开此处。房外听到动静的黑衣人忙进了房,初时他还想着要不要唤一声,毕竟是个王爷,但心觉不妥,他便冲了进来,却发现人去楼空!
末了,这黑衣守卫暗道:调兵之计啊!
他从后窗追了出去,可是哪里还能瞧见身影啊!似乎是意识到走的不会太远,他放了一个烟雾弹。
慕七背着卿泓快速的到了接应的马车,看着车上没人便意识到袁捷那厮还没有回来。
他倒是不担心袁捷,所以只道了句:“快些离开。”
那车夫点点头,快速地驾着马车离开了。
慕七将车内的灯笼点燃,照着卿泓苍白的面问道:“伤口?又破了吗?”
卿泓摇摇头笑道:“无碍。”
他没有想到慕七会来,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我带你去我下榻的地方了,桓青衣还在那里等我们!”慕七说道。
听到“青衣”卿泓只是疑了一下,没有多问。
一直到抵达慕七下榻的简陋宅院,二人都是沉默。
卿泓没有问慕七为何来长安……
慕七也没有告诉卿泓他是带着目的而来,而且已与桓青衣商量过了……
慕七瞧见焦急地守候在外的桓青衣不由地点头道:“我说了一定会将你主子平安带到的!你去了只是碍事而已。”
桓青衣脸黑了一瞬,但是瞧见主子被救了出来,他便高兴了,不做什么计较。
“主子,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青衣担忧地问道,又望着慕七道,“多亏了华胥楼主相救。”
“算你小子讲义气,本楼主救了你家主子,嗯哼,怎么报答本楼主?”慕华胥同他们边进房,边说道。
桓青衣将主子放在榻上,才意识到主子的轮椅……
他压根没有理会慕七,心里伤心主子,还伤心主子的轮椅……
“楼主你若能把主子的轮椅弄回来再说吧,就算是要青衣去死都可以。”
“谁要你小子去死啊!”慕七白了他一眼,又道,“去端点饭菜来给你主子吃。”
桓青衣恍然大悟一般,朝外头走,他在这呆了一天一夜了,对这里也是熟悉的狠。
慕七在桌子前剥桔子,剥完了递给卿泓……
那桔子络都被这人白皙如玉,比女子还好看的一双手给理没了……
卿泓眼波一动,似是伴着心头的震颤而起,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长安冬季根本看不到的……小桔子……
慕七又伸手拿过盘子中的一个桔子,笑道:“在淮南的时候买了一麻袋,想着要袁捷背去瞧你,谁知道……”
慕七没再说下去,而是开始吃起桔子,一个吃完了,他又拿起一个。
“你……别上火了。”卿泓善意地提醒道,唇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他觉得慕七其实有时候孩子心性。
慕七被那笑弄得有些神智恍惚了,他甩甩头,似是想到一事,忙问道:“方才我在那屋中见到的棋局,是你和谢家女下的?”
他不过是随意一问,卿泓却略显紧张起来,末了,挣扎了许久他才缓缓点头。
这时却见慕七从座榻上站起,踱步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那谢家女,五步一杀,她最后的一子当是那十二行十列之黑子……一子落地,看似定了乾坤……”
卿泓为慕七话语之中的“看似”一词一怔。
“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了,谢家女此子一落只阻你五步杀机,可是……”慕七眉眼微眯,凝视卿泓,“你若再下三子,便是乾坤翻覆,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注定水到渠成!”
卿泓愕然抬起头,没有想到慕七只是一眼就道破了他那一局棋的布局……
只是谢光婵刚愎自用,他就没兴趣再继续下去。
可,慕七所言竟与他心中所想一致。
褐色衣袍的男子上前数步,他凝视着榻上的少年,柔和的目光一转深邃,缓缓道:“你也是想过的,对吗……”
算计成殇,或许匪君本意,只是这玲珑天下,他若想要,他慕七可以替他得来……
“谢氏女,一局棋局都能杀机重重,五步一杀,势如破竹,可见这朝堂之人人心叵测,四大国公谁不是虎视眈眈!卿泓……我帮你,你可接受?”
他语音初时铿锵,到后头的时候又见温和……
卿泓长眉深拧,凝视着慕七。
他说他要帮他。
帮他?
慕七……他究竟要什么?
不是他不信慕七,而是他伤感于慕七不信任他……
若是有难言之隐不同他坦白,这难言的话还要埋藏多久?
璃王心中千回百转,话到了嘴边,却成了:“阿七……你要我如何信你?”
慕七妖冶如画的目愕然睁大。
阿七,我如何信你——
是,他是慕氏一族,如何选择背弃太子,转而帮助卿泓。
而卿泓唤他阿七显然是心中对他留着一缕少时情愫……
卿泓不反驳他,也不想让他一番铿锵之词,一团炙热的希冀,化作泡影……于是,只能能这般哀伤的凝视着他,似想迫他说出心底的答案……
慕七从怀中拿出一物,卿泓闻声望过去,只见慕七手中的那物,深褐色的老漆之色,隐约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他瞳孔猛地一缩。
慕七将他此刻的惊惧神色尽收眼底,他步履轻移,施施然开口道:“临安旧部,兵符中的其中一块……”
不是最主要的一块,却能调动临安部分兵马。
“你……”对慕华胥,卿泓终究是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来。
“我将此物给你,是我的把柄,也是你的棋子,或许……你能感受到我的诚意……”慕华胥声色沉着冷静,妖冶的眉目不复,此刻像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生意人。
“阿七!”
少年沙哑的唤了一声,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皲裂开来,撕心裂肺……
就不能向他坦白他的苦衷吗?
慕七似是一震,一瞬过后,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妖冶却疏离。
“阿七……”这一声呼唤掩藏在心底,卿泓不敢直视他的双目。
伴随着褐色身影的离去,耳边回响着数个声音,稚嫩的、魅惑的、冷清的……
“祁连,慕华胥。”
“你若不喜这个名字,便唤我阿七。”
“祁连以北再无神医,不过是一个嘘诞罢了。”
“此簪赠你,足以让你与家仆打道回府,祝你好运!”
“独自暮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桁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我将此物给你,是我的把柄,也是你的棋子,或许……你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
向西风回首,往事堪哀?
难道命运走至而今,你我,唯一的牵连只剩下交易了吗?
“那么,你要什么?……”
对着褐色衣袍男子离去的背影,卿泓失神的唤出声来。
慕七步下一滞,腊月十二昨夜积留的雪,今夜墨色的苍穹却能瞧见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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