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乃国姓,先帝遗脉,加上赵闻手书,五万人人心所向,唾手可得。
虽宫变时这五万人已随着赵闻远离朝堂,可天下一夕之间易主,整个宋齐国议论声一片。初来之时,竺青与他们说了当年宫变的内幕,骨子里效忠的风骨仍在,再加上颜筱梓是当年皇室遗孤,是他们所追随的将军亲传弟子,将军既留下亲笔书信言明保公主,他们绝无二话。
篡位登基,名不正,则无论日后政绩多斐然,都无法抹灭在人们心中的原始印象。
而这五万人,就是凭着一腔热血与得知真相后的愤然,甘心为公主赴汤蹈火。
她归来那一日,一身红衣似血,长发在风中纷飞,绝美的一张脸上,却是无比坚毅的神情。
只有很简短的开场白,并未提及那场宫变,寥寥数语中,尽是对他们的感激。
而后,她制定了这支部队的规矩。
不可伤人性命。
在场多是久经沙场的人,听了她的话,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样的规矩,闻所未闻。沙场上对阵,一个不慎便是身首异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样的残忍规则早已是默认,而如今,是要将他们的命平白送给别人么?
场面一时有些静,颜筱梓有些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寻常兵士,皆是如你们般的普通子民,他们只是听命于人,并未参与阴谋的制定,因此,他们绝不该死。”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继续说:“该死的,是那让宋齐子民平白死于战乱,只为谋求一人私心的篡位者,如今的圣武帝。”
一股无形的气场,自她周身蔓延开来,众人仍是沉默,眼中却渐渐燃起了热血的光。
“我会教你们克敌之招,我的武功皆学自赵将军,”她脸上有骄傲的神采飞扬起来,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要你们随我,不伤一人性命,拿回这天下。”
场中沉寂片刻,接着便是一浪盖过一浪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他们仿佛看到了赵闻的再生,不,眼前这个女子,甚至有比赵闻更桀骜的风骨。
不伤一人性命,拿回这天下,那么不可思议的一句话,可偏偏,他们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那日以后,她真的就开始教习他们武功,场地有限,不可能同时容纳下那么多人自由施展,便制定了详尽的时段,每日分批练习,轮着上场,休息时可以看着别人练武,从中找出自身不足。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练习方式,每个人心中都燃着一颗小火苗,虽每日练武至虚脱,心里却是极度的畅快。
而他们中,老兵的子辈们,譬如罗峰,从未上过战场,只在幼时听父亲闲暇时说起那些刀光剑影,向往了那么多年,如今得以一展抱负,更是练得卖力。
颜筱梓穿梭在校场中,不断指点着士兵们。自她那日提出了作战方式,他们如今所做,更像是寻常门派的习武而非准备上沙场打仗。
“竺姑娘……啊,不,公主。”竺幽回头,罗峰挠着头站着,有些窘迫地看她。
她眼中有讶异一闪而过,随即勾起一侧唇角,道:“罗大哥。”
罗峰这下更是窘迫,当日意外相识,只当她是个江湖儿女,生得那样好,武功又这样卓绝,很轻易就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前天,看着她站在高台处振臂一呼的样子,埋藏在心里已久的万丈豪气,轻易就被激发了出来。
她仿佛天生,就应该站在高处。
但到底身份变化太大,两日了,他才敢上前相认。
“我当日不知你的身份……”罗峰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神色有些不自在,斟酌着字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罗大哥不必多礼,当日以武会友,结识了罗大哥这样的豪杰,是我的荣幸。”
“公主太客气了……”罗峰在心里万分唾弃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扭扭捏捏,倒似个娘们似的!
将心一横,他将心里的话悉数说出:“公主,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颜筱梓点点头,“好。”
罗峰像是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转身继续练武去了。她独自穿过众人,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空。
站在高位,意味着朋友会越来越少。饶是她如何宽厚待人,她从他们眼里看到的,永远只是尊敬。
忽然就有点怀念在百草谷的那段日子……摇摇头,苦笑一声,终是将这念头驱散了。
☆、风雨欲来二
校场内士兵操练已有两个月,一切都在渐渐步入正轨,不必时时在场中看视指点,她反倒闲了下来。
两个月的时间,她不曾出过山,只竺青不停在外奔波,联络各处势力。
宋齐国国境广阔,却在中间处略狭窄,军事布防图上标明了各个势力点,而拿到图的那一刻他们发现,安宁寨所在的区域,恰好就处于这狭窄地形的正中,且这狭窄地带周边,并无兵力分布。若他们横空出世,将是一股新兴势力,凭借地形的优势,将整个宋齐国的兵力拦腰截断。
国境之东,是富饶的胧月国,往西是一片大洋,而北面和南面皆是一些游牧部落,多少年来相安无事。颜筱梓不由得佩服起师父的英明来。无论当日他修建了此处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对如今的他们而言,无疑占据了绝佳地形。
竺青曾问起,既然制订了这样的规则,为何不将所以士兵集中到一起,统一操练。颜筱梓当时淡淡地看着场中热火朝天操练的众人,微微抿了抿唇,笑而不语。
竺青隐隐觉得,她再不是以往那个没有城府的姑娘了。
她是真正的公主,虽以前不曾觉得君臣有别,但如今,这距离越来越大。就连他面对她时,也带了几分恭敬。
这日他风尘仆仆自外面赶回来,见到她欲言又止。
颜筱梓看他一眼,随他走到无人处,语声淡淡开口:“怎么了?”
竺青斟酌了一下,道:“两件事,一件私事,一件公事,先听哪件?”
颜筱梓面色淡淡,道:“公事。”
竺青点头,自怀中掏出一支碧玉簪花递给她,她接过一看,小巧精致的造型,通体碧绿,色泽极好。
“云歌让我转赠与你的。他说最近撇不开身,今日你的生辰,他不能来了。”
颜筱梓勾唇一笑,将簪子举得高些,透过日光能看到那莹润的绿色似是水流充填于簪子内,流光溢彩。
“让他费心了。”她将簪子收了,转向他道:“私事?”
竺青顿了一顿,终是开口:“他又来了。”
颜筱梓脸上黯了一瞬,沉默了。竺青见状,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有苦涩无声蔓延上来,颜筱梓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去,终是朝山口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就容忍自己再放纵一次,再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昔日热闹的寨子,如今只余寒风与冷寂。
韩无期独自坐在曾经颜筱梓住的房内,定定地看着燃烧的烛火许久,手边一杯茶早已没了半分热气。
两个月前,他在这里整整呆了五日,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明明这里这样清冷,明明没有半分她的气息,他偏偏就觉得,她迟早会回来。
这是她的家,她还能去哪里?
就这么将这里收拾干净,堪堪恢复了印象中的模样,可即便是表象做足了,也填不满无处不在的冷清。
人走茶凉,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而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又来了这里,自走入寨门口那一刻开始滋生的失望感,几乎要将他溺毙。
她不在这里,她仍是不在这里。
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
她房内摆设极简单,只有桌椅床铺,仅有的一个象征女子身份的梳妆台上,也无半瓶胭脂水粉。
他看着镜中映出的单调景象,想象着她每日坐在那里梳头的情景,心里涩得厉害。
她好像从来,也不曾刻意打扮过。或许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拥有怎样的容貌。也是,整日与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一起,难怪她养成了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
只除了大婚那一日。
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别院大厅中见到她一身嫁衣,盖着红盖头踩着小碎步出来时小心翼翼的样子。
嫁衣宽大,却依旧衬托出她纤细的身形。一步一步,似踩在他心尖上。那时的他,想象着盖头之下她忐忑的神情,忍不住唇角就上扬。
礼成之后将她带回新房,看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差点就挪不动步子。到底是忍到了面上做足,他匆匆从满室宾客中抽身而出,却硬是在进房之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满腔急切,任凭媒婆絮絮叨叨着又一轮礼节。
这是他与她的婚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想给她最好的回忆。
却是在见到她头上的盖头时忍俊不禁,而后了然看到桌上少了一块的糕点盘子,笑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早知她不会如此安分。
而之后……他手指无意识地触上冰冷的杯壁,那些深深印刻在他脑中的旖旎场景,终是化作冬日凛冽的寒风,一遍一遍凌迟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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