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复立刻又堆起了“天将降大任”的笑,规矩地伸手去探她的脉,简单说了一些什么,而后交代了些事情。
路上颜筱梓已用信鸽告知了竺青归程,到达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时她便让车夫停了下来,下了车,果然竺青和两个士兵已经等在了不远处。
再见面,立场已不同,当日那些兄妹相称的谎言自然也不会有人追究。竺青对程复一抱拳,脸上笑容真挚,道:“程兄,欢迎。”
程复也还了一礼,唇角笑容满满。
程复的名气,大家都是听过的。
放眼整个江湖,医术卓绝者,自然要数韩无期。但眼前这个程复,先前就曾大肆放话要取代百草谷,虽医术大会上落败,却也间接让众人看到了他的能力。仅次于韩无期之下,能请到这样名望的人,这对于这些普通兵士而言,已是极大的好事。
程复刚来,兴头也足,完全忘了先前要求得到与在医仙堂一样待遇的豪言壮语,当下便让人搬了个桌子,为众人看起诊来。
直到日影西斜,他宣布了明日继续后,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找颜筱梓抱怨,“你让我看的就是这样的陈年旧疾?杀鸡焉用牛刀……”
一腔豪情未得施展的抱怨尚未说完,颜筱梓凉凉扫他一眼,道:“今日的‘体检’好像不是我要求的。”
程复语塞,自己如此积极主动的要求竟被她用来堵自己的嘴!一句“死女人”将将要出口,他看着面前女人上挑的眉,突然想起今时不同往日,硬是憋下了那口气,转头不理她。
颜筱梓失笑,声音放柔了些:“日后上了战场,还要你多多操心。”
程复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轻轻地哼了一声。
韩无期是在傍晚时分回的百草谷。
因未曾提前告知归期,谷口无人迎接。日影西斜,偌大的一片旷野,只有他一人一马静立当场。
沈陌璃从房中出来时,正遇到牵着马走近的韩无期。
两个月前,她同韩无期一起回的百草谷。
虽同样震惊,但她的情绪波动,显然比不上这个新婚之夜失了新娘的男人。
她看着他愈发瘦削的脸,有些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两个月的时间,自己与母亲苦口婆心劝过几次,可他每每木着脸听了半晌,才似忽然回过神般看向她们,问上一句“什么?”
她从不曾见过师兄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印象中他一贯是沉稳的。情绪不显山露水,不会被任何事左右。
可看着他如今的样子,当日她有多开心师兄能与竺幽走到一起,今日便有多后悔自己曾在里面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若天意如此,竺幽注定是他的劫,那么她作为一个外人,也只能这般旁观。
韩无期像是才注意到她,面上闪过一抹笑:“陌璃。”
沈陌璃走近了些,清晰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师兄,你……还是没找到她?”
韩无期眸色有些空,沉默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
“我想,我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她了。”他再度开口,嗓音沙哑。沈陌璃皱了眉,斟酌片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可是……即便全无希望,也要一直找下去啊。”韩无期似在自言自语,茶色的眸中那一抹坚定却不容忽视。
沈陌璃将那句“既然这样辛苦,不若放弃吧”咽了下去。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即便有劝人的心,可若放在自己身上,她又能听得进去么,能轻易,就将那个人忘了么?
两个人面对着沉默了会,韩无期问:“师娘走了?”
沈陌璃回过神,绽出一个笑来,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娘说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韩无期点点头,又问了一句:“这些日子药浴可有按时泡?”得到沈陌璃的肯定后,沉默着回了房。
暮色下,那个颀长的背影越发萧条。沈陌璃心里有些酸,竺幽,当日你那样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为你成了这般模样,你若看到了,还会忍心离开吗?
得了颜筱梓的首肯,程复开始专心制药。战场上一息万变,她既定下了这样的规矩,便要尽力护住自己人的安全。而相比于武功上的勤学苦练,下药,显然是要方便的多。
虽然颜筱梓只将他的方案放在了第二位。她说,她要光明磊落的胜利。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
韩无期既是韩挚的独自,他二人如今的情况,若真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日,恐怕只能站在对立面。而他的毒,偏偏又被韩无期死死克着。远方的挑战,无形为他增加了许多压力,可程复又有些隐隐的兴奋。
希望能与你再有对决的机会,韩无期。
云歌的人马已在偷偷乔装越过国境。她与他通过书信,拿到了一纸调遣令,命那部分人马停留于花都内,每日以寻常百姓的装扮低调行事。宫中已打点妥当,而几位大臣的人马,也已就位。
准备越来越充分,竺青与颜筱梓商谈的时间越来越长。大战在即,出了弓的箭,便只能一路往前。
只是竺青始终不懂,也问过她,为何除了这五万人与宫中的接应,其他人马全数留在外用于阻断宋齐国另外一半兵力。
颜筱梓只淡淡道:“亲自带出来的人,用得放心些。”
见她不肯多言,竺青也不再提这事。她自有她的考量,而他,全心信任。
如今他们需要一个绝佳的时机,才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而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一触即发
三个月后,二月二十。六年前今日,先帝病逝,同日,新帝圣武帝登基,改国号为天佑。
如今已是天佑六年,每年这个日子,举国欢庆。
而今年的这一日,显然有了更为深刻的意义。
辰时,圣武帝携一众大臣完成祭天典礼,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宫之时,突然有侍卫慌慌张张赶上来,拦住了侍卫官徐海。
队伍很快停下,那侍卫躬身立在明黄銮驾前禀报。
花都有反军直逼皇城而来,挂旗号为‘颜’,自称先帝遗孤,为先帝讨回血债而来。
圣武帝一双浓眉皱得紧紧,沉肃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手为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沉声问:“那先帝遗孤,名唤何人?”
侍卫似是回忆了一下,道:“颜筱梓”。
颜筱梓的速度很快,因发兵突然,两个时辰之内,便已攻下距花都最近的城池:绥安。
守城的张少年是个年轻将领,自圣武帝即位以来,宋齐并无战事。而这支队伍在天还未明时便悄无声息地到了城门外,待疲惫的守城士兵发现时,已是来不及防御,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突破城门时,遇到了很小的抵抗。他接到禀告匆匆忙忙出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天光浅淡,城门处自己的人马正奋力拼杀,而对方看不清人数,行在最前头的士兵举着面旗帜,上书笔锋遒劲的“颜”字,他愣了一下,颜乃国姓,这乱党举着这样的旗帜,是为什么?
眼风再一扫,冲锋在前的乱党身手极好,虽手中挥着刀,却不以刀锋对人,自己这方的士兵不断有人倒下,他在高处看得分明,竟是被刀柄敲晕的。
接连几个,都是这样的情形。张少年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但城门已破,来人又是武功高强,很快,整个绥安城便被面前这支队伍占据了。
他被人押着走到了对方将领面前,兀自昂着头,他虽已落败,且败得这样彻底,但军人的天性让他不能低头。
那将领慢慢将头盔摘下,唇红齿白,竟是张女人的脸。
她脸上有意料之中的神色,那神色深深刺痛了他,他将脸别开,不愿露出半分狼狈神色。
她却淡淡开口,声音清甜,却又带着迫人的威慑力:“我乃先代公主,颜筱梓,今日出兵,只为摘下圣武帝假面,还原当年真相。”
他微微错愕抬头看她,她从马上下来,眼里的光彩亮得惊人,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以及天生尊贵的气息。
张少年听见自己干涸的声音:“你自称先皇遗孤,有何凭证?”
颜筱梓轻轻一笑,自怀中取出一面金牌,巴掌大小,上面只有一个‘梓’字。而她将金牌反过来,是一条飞跃的龙。
张少年瞳孔骤然紧缩,他是新提拔上来的将领,不曾见证六年前的改朝换代,却也知道这面金牌,全天下唯此一面,乃先帝御赐给宋齐国唯一的公主颜筱梓所有,他虽不曾见过,却是见过其他金牌的,后面那目光逼人的龙,非寻常可仿冒。
颜筱梓让张少年将整个绥安的兵力都集中起来。
他没得选择,绥安城中有三万的兵力,而颜筱梓所带的五万人,在未杀一人的情况下已全面控制这座城池,这样的队伍,这样的战斗力,他从来不曾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就如同此刻,他与一众兵士站在宽阔的练兵场,看着站在高台上身着铠甲的那个人,即便是穿着厚重的铠甲,她身形依旧纤细,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子。长发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扎于头顶,垂落的发丝在风中恣意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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