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心头多日的阴霾被甩在马后,她眼里只看的见这漫天红叶,苍茫高天。
落霞山山势并不陡峭,可容驷马并驾。漫山之上俱是枫树,一簇簇深红浅红,娇若红花,艳艳夺目。间或山体青石壁立,绿萝遍布。
她身与马合,似是一朵白云出岫,在这寂静深秋里,纵情飘荡。
皇甫觉抬眸时,不觉一怔。
凤钗珠花,不知已被她扔到了哪里,一头青丝猎猎飞舞,裙摆被她撩到身前,只露着乳白色绫裤。上身前伏,几乎贴到马背之上,就这样直直向他冲了过来。
一双眼睛,却是亮的惊人。晶晶然若湖面乍破,泠泠间似新镜初开。蕴了山川灵气,挟了无限风情。
马蹄笃笃,似是声声踏在心上。
不知不觉嘴边就绽开了笑意,皇甫觉一抖缰绳,身下玉龙小踏几步,横在路间。
见了他,燕脂只是微微一愣。葡萄定是他授意秦简带出来的,心里已隐隐知道他会在此处。她一勒缰绳,葡萄的速度慢了下来。在三丈之外,便停下不前。
刚刚散去的阴霾,见了他,又悄悄涌了上来。皱着眉,横他一眼,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阴魂不散。”
在她十七年的岁月里,从未遇见过这种男人,亦正亦邪,忽冷忽热,看起来漫不经意,很多事却巨细靡遗。她恨他恨的牙根痒痒,却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皇甫觉看她别别扭扭的停在那儿,纤手拿着缠丝绞金的小马鞭甩来甩去,轻颦浅皱,有一种自然的娇痴。笑意直到眼底。
玉龙迈了几步到她身边,还未开口,拳头抵住唇畔,闷咳几声,方叹道:“这若不看人,准以为是哪家跑出的野丫头。”
燕脂只拿眼一扫他。
纵马之时,只觉血气上涌,此刻停了下来,她便觉山风侵体,一个寒颤,“阿嚏——”
腰肢蓦地一紧,人已被皇甫觉腾空抱到他马上。狐毛领子的大氅遮头遮脑的盖过来。
“别动!”皇甫觉沉着脸,大氅绕到身前将她细细遮好。离得这般近,他才发现触手俱是冰凉。
温热的男子气息,夹着淡淡的龙涎香,燕脂一下便急了眼,“皇甫觉——”极力挣扎,也只是给自己求得数寸之地,他的手臂宛若一道铁箍,不得进也不得退。
皇甫觉垂着眼脸由她闹腾,待她身上冷气稍散,方才淡淡开口,“放你也可以,你若生病,我拿你未央宫的婢女抵命,你一日不好,便少一人。”
燕脂气极,眼角狠瞪过去。直直对上他的目光,他眸中少有的认真神色,嘴唇抿起,唇色黯淡惨白。
他的风寒,似乎还没有好。
心乱了一乱,他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腰间,手型极美,清矍有力。不由自主的,便想起那夜的疯狂。
那样极致的痛楚欢愉,她并不是全然没有印象。
怀中人突然安静下来,皇甫觉微微诧异,看到她的脸颊飞上浅红,心中一动,斜飞的凤眸流光溢彩。
“皇甫觉,”燕脂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派暗卫跟着我?”
皇甫觉的眸光闪了闪,微微一笑,“好主意,你若是总这般不听话,设了暗卫到可以有备无患。”
燕脂轻哼一声,半晌淡淡说道:“昨天在路上,我碰上的卖花女很是可疑,与我下药的人可能是她。”
皇甫觉拍拍她的头,“有我在,你放心便是。”
玉龙慢慢往回走。
漫天红叶。
男子凤眸斜飞,气质清贵,神情宠溺;女子眼眸薄嗔,清冷之外有天成的灵气风流。两人并骑而行,似是亲密,女子脊背却挺得笔直。
梨落远远的望着这两人,眼沉若水。
玉龙自得从她身旁经过,皇甫觉眼睛抬也未抬。燕脂回头似是想说什么,却被得得马蹄盖住。
一片红叶落下,与她手中雪白狐裘颈上烁烁明珠交相辉映。她的手簌簌直抖,秦简本欲提缰追上,却担忧的回头望她一眼。
梨落冷冷望他一眼,狠狠一踢马腹,马箭一般冲了出去。
33夜宴
行到山脚,已可看见成堆的篝火,往来的人群,浓烈的肉香随风传了过来。
今夜要露宿的地方就在落霞山前一片空旷的平野,外围就是青铜战车,黑黝黝的箭矢泛着冰冷的金属质感,骑兵步兵拱成巨大的半圆,将龙辇环绕在里。
将士兵甲在身,见君王不行跪礼。他们所行之地,只见低下的头盔之上红缨飘拂。
皇甫觉避开了人群,径直将她送回她的寝帐。放她下马时,俯身从她发际拈下一片枯叶,黑亮的眸子里带着戏谑,“野丫头,快快回去梳洗吧,晚宴要开始了。”他的语气亲昵自然,宠溺显而易见。
燕脂飞快的抬眸看他一眼,神情奇怪,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欢喜,未发一言。
玲珑几个早就在外面等着,将她簇拥进帐。
喝了一碗姜蜜水,她气色才红润上来,玲珑放下心中担忧,嗔道:“娘娘,在外不比在家。你这般不管不顾的跑出去,若是受凉可怎么是好。若不是有皇上,你真真便是要我的命!”
说话间,移月捧来了首饰匣子,见燕脂神色懒懒,眼睑低垂,与玲珑递了个眼色,笑道:“娘娘,我刚才看见秦简他们抬来好大一只麋鹿,说是侯爷射中的,要当今晚的主餐呢。”
燕脂低低唔了一声。
爹爹可生裂猛虎,猎什么都不足为奇。晚宴之上应该可以见到他,那件事再不说就要晚了。
见燕脂提起了精神,移月偷偷向玲珑眨眨眼,两人齐动手,不过一炷香,已将燕脂打理好。
简简单单的坠马髻,左右各插了三支玲珑点翠草头虫嵌宝石的银簪,眉心用银粉勾了一朵海棠。妆花缎织彩百花锦衣,束了一条银白色压金边嵌东珠的围带。整个人灵秀蕴藉,似明月初露,清辉流转。
妆罢之后,二人俱是十分满意。移月叹道:“娘娘当得起倾国倾城。”
玲珑但笑不语,神色满是骄傲。
燕脂淡淡说道:“再美也不过是皮相,早晚归了尘土。”扫了她们两人一眼,“你们两个,有点奇怪。”尤其是玲珑,这几日便常常望着她笑。
移月摸摸自己的脸,故作紧张,“哪里奇怪?眉色还是粉底?”
她这样作怪,到让燕脂想起了玲珑,“梨落呢?我方才见到她了。”
玲珑重重的哼了一声,“让她去送衣服,风风火火的跑出去,谁知现在野哪儿去了。”整天沉着脸,跟大家都生分了,坐车都与那些粗使奴婢坐在一起。因她骑术好,才让她追了去,不料衣服没送到,人也不见踪影,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燕脂闻言默然有所思,眼中隐隐寂寥。
梨落,竟有这般的执念。方才在山上,她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神,受伤、倔强、不敢置信,她在□裸的控诉,控诉她的背叛。
她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走吧。”
露天烧烤。
皇甫觉独占主座,留了琪嫔侍酒。燕脂和王嫣分别坐了左右下手,与父亲同座。
天子圣意,无论君臣,只叙天伦。
篝火熊熊,映的人脸通红。在座之人都是他的肱骨之臣,金樽畅饮,快意啖肉。席上其乐融融。
晏宴紫看似面色淡淡,却是酒到杯干,一双眸子亮的惊人,看向燕脂时,才可见其中的脉脉温情。
燕脂坐在他的身边,亲自要了一炉炭火烧烤,移月精心的装扮径付与流水。
在父亲身边,她似乎还是那个调皮慧黠的小女孩。
晏宴紫看着盘里多出的黑黢黢的肉串,眼中隐隐笑意,拿在手里慢慢咬着。
燕脂紧张的望着他,“爹爹,能吃吗?”
晏宴紫摸摸她的头,笑着点点头。
燕脂眼底有点点星芒闪烁,半晌缓缓一笑。
他二人侧对面便是御史中丞孔则清,殿前大学士,皇室白鹿学院院长,虽在野外,依旧峨冠博带,面前的酒食动也未动,紧握着拳,嘴唇嗫嚅,直直瞪着燕晏紫,大有跃跃欲起之势。
王守仁手拢袖中,呷然一笑,“皇后娘娘果然是父女情深哪。”
孔则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王守仁笑望他一眼,“阁老,圣上面前,仔细说话。”
孔则清的面色腾地一下变红了,刚想张口,燕晏紫抬起头来,似是无意望了一眼,目中精光闪烁,绝世锋芒。他常年杀伐,杀气几成实质,孔则清只觉身如冰雪,心神失守,话硬生生逼了回去。好半晌他苍白着脸,嘴里反复说道:“匹夫…..匹夫……”
王守仁朗声一笑,端起金樽,“侯爷,本相敬你一杯。止殇镇守北疆,九战九胜。侯爷教子有方!”
教子有方,教女呢?
燕脂面色不动,鸾纹广袖松松卷起,露出皓白中衣,聚精会神翻着面前一排肉串。
燕晏紫微微一笑,杯中酒一饮而尽,双目中无限欣慰,“王公说的是,燕某平生最大的骄傲便是这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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