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死去的男子身上找到了一柄三棱飞刀,在手中掂了掂,比我惯常用的略重了些,就是它吧,我转回身来面对着他,迎上了那双曾经不知道多少次让我沉湎其中的深邃眼眸。
“秦默,是时候了。”风浮动着我的鬓发,雪花儿飘落进我的双眼,透彻的清凉,我微微眯了眼睛,却再也留不住他倒映在我眸光中的身影。
不记得多少次幻想过各种各样手刃仇敌的场面,这也许是一直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强大动力,只是再想不到我们竟然是将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切。
“该来的终究会来……”他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清绝的容颜上没有任何的神情,只有周身发出的萧索气息让人心神欲碎,“赫连云笙,我曾经多希望你一直就这样懵懂下去,否则我再找不到任何的办法解开我们之间的死结。”
“匡明玥记得没错,三十又三天……”他落寞一笑,“我却没有去数这流逝的时光,只以为和你一起坠落在这人间的天堂,不计岁月轮转,不省晨昏飞逝,从此会忘了所有的世间恩怨。”
“往事已矣,无论我有多想重新抉择,过往已不可更改,赫连云笙,错只错在我们相遇时就是天敌,当前边疆军镇拥兵自重,中朝军力日渐空虚,朝中的胡人贵胄渐掌大权,长安必定会有一场浩劫动荡。”他的目光徐徐望向长安的方向,蹙起了眉心。
“我是大唐的军人,势必要为中朝安泰守土封疆,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沙场之上,所以,这一战我不会让你,请你也要倾尽全力。”他缓缓摘下背负的千斤强弓,解开箭囊,抽出了一枝长箭,把剩余的抛在雪野之上,箭矢的寒芒在月色下闪着熠熠的光华。
“好,你放心,我大概只有这一次机会为族人复仇,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轻轻用手指试了试刀刃的锋芒,只轻轻的一划,就渗出了晶莹的血珠儿,用它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抬起头,落入眼眸中的雪花融化做脉脉溪流,氤氲了我的双眸,“在焉耆囚室的那一夜,为何是你?”
他握着长弓的手微微一抖,修长的眉峰悄然凝起,凌厉俊美的脸上无尽的萧瑟。
“赫连云笙,你真的记不得我吗?三年前我就见过你,我们追猎过一只狐狸,我经常悄然在沙漠中追寻你的踪迹,我曾看着你牵着一匹雪白的骆驼在烈日下踯躅独行,我曾跟了你两天两夜看你与一只胡狼对峙,最终把它杀死……”
他微微合上双眸,再度睁开时,如涵碧水的瞳仁深处俱是掩饰不住的无边痛色,“那时的你天真烂漫,美丽得像草原上的梅花草,小小年纪却又是那般强韧如丝……”
“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荒漠中游牧部落的普通女子,直到我的兄长展若寒送青阳郡主和番,汤将军下令清剿流沙坳赫连氏沙匪,我才知道你竟然就是流沙坳鼎鼎有名的赫连云笙!”
他的语声一顿,视线有些飘忽,仿佛也回到了那个惨烈的夜晚,“在流沙坳毁去你手臂的那一箭,我真的就想射杀了你!那个让我心心念念,常常在荒漠中寻找追逐的女子居然是为患商道的女匪!”
“若是当时我再狠心一些,只怕我们之间就都没有了这些烦恼……后来听四哥说你救过他,他向我要了你回长安,你们临行前的那个夜晚我喝了很多酒,鬼使神差就闯进了关押你的囚室……”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神情仿佛还沉浸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颇有几分恍惚。
原来是这样,那个让我纠结不已难以释怀的暗夜居然蕴藏着这样的一段往事,而我居然愚蠢到一直以为当日结束了我处子之身的人就是展若寒,所以才会随着他一起回到长安,发生了一系列不该发生的故事。
“赫连云笙,为何是你?”他要了我的那夜反反复复说着这样的话,只不过现在我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困扰了我许久的秘密终于揭晓,即便是死在他的箭下也不再有什么遗憾,只是百转千回,再没有想过那个人居然是他。
是他也好,展若寒也罢,一朝错爱,两段孽缘,命运如是安排,我无话可说,转身向旷野走去,他在身后跟随着我,终在离我几十尺的地方站定。
此时黎明的晨曦已经来临,微弱的光线从东方划破云雾,淡淡散落在荒原之上,斜斜映在他的脸上,那俊美无俦的面庞被镀上了浅浅的金色光晕,剑眉星目清清朗朗,菱唇一抹水色的光泽,那般的生动。
面向他站定,垂下手臂,三棱飞刀滑落到左手中,风吹乱了我的长发,云雾一般飞舞,迷离着我的视线。
他久久看着我,将强弓持在手中,搭上那枝毁天灭地的西域战神之箭,一缕寒芒对准了我,衣袂在风中激荡,整个人就如那枝即将飞出的利箭,锋锐的气势让人无法呼吸。
“但愿来世不再相见,别了,阿默……”我轻轻说了这一句,泪光潋滟在眸底,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模糊,合上长睫,飞刀已如闪电一般脱手而出!
耳畔同时听到的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利箭撕裂空气的声音,能够摧毁一切的战神之箭,挟着万钧之力,带着尖利的清啸声,扑面而来!
劲风袭面,面颊上微微一痛,那冷冷的风声流星般在耳畔滑过,我的一缕长发应声而断,飘落飞舞在风中。
张开双眸,他修长的身形依旧笔直的立于几十尺开外,缓缓放下那威震西域的千斤强弓,他唇角一弯对我轻轻一笑,那清浅的笑意犹如陌上花开,融化了冷冷雪原的彻骨寒意。
“你真的很走运,赫连云笙,匡明玥伤了我肩臂的筋脉,我竟然杀不了你……”他微微笑着,亮如星子的眸光中清晰的一抹释然,脸色苍冥如漫天狂舞的飞雪。
心如同被利刃剜去一般剧痛,我的双手狠狠握起了拳头,身子抖如筛糠,迈开双腿向他走去,每一步重如万钧。
他只是浅笑看我,梨涡盛醉,闪亮的星眸渐渐柔和朦胧下来,像黑色的天鹅绒蕴含着暗夜的雾霭岚气,一点点慢慢黯淡下去。
“秦默……”心中的那一种痛再也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一刻忽然发现这世间除了刻骨的仇恨竟再无依托,如今这仇恨一旦消弭,生命居然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对族人们有了交代,就放下心中的枷锁好好活着……”他轻轻喘息了一会儿,唇角已经流下了殷红的血线,“你毕竟不过是个不足二十的女孩子……”
他的身体微微一晃,低头看了一下深深没入胸口只余下一只刀柄的那把飞刀,“流沙坳的三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我信了……云笙,你的左手依旧可以做白百步穿杨……”
泪水疯狂的在我的面颊上流淌,心中仿佛被虫蚁啃噬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看着他已经变得苍白如雪的脸,我才知道这世界对我来说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
拾起了他扔在地上的箭囊,拔出一柄长箭倒转了锋芒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他的神色一凛黑眼睛忽闪了一下,忽然一声呼哨,远处的白马听得声音疾驰而来。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形摇晃扶住了来到近前的马儿,“流沙坳的赫连云笙固然了不起,但未必就杀得死西疆的秦默……如果对你来说活着的意义就是仇恨,我会让你保留着这分仇恨……”
他用力跃上了白马,唇角滴落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色衣袂,脸色惨淡如金纸,“你不是要同顾南风回迷月渡吗?安西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扫平迷月渡……”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是那样的虚弱,却向我冷冷一笑,“若是想要为族人报仇,你还可以以来安西军清剿迷月渡的战场上找我,我们不是天敌吗,那么我们之间的战争就还远远没有结束。”
“你答应过要将穆勒和齐格安全送回去……”他用力在白马的臀部一击,马儿已经一个腾跃,风驰电掣的疾驰而去,仅在风声中听得他的最后一句话,“即便是为了腹中的孩儿……阿笙……好好活下去……”
☆、第32章 重返迷月渡
暴雪已经停歇,荒原一片银白的宁寂,我骑在马上疾驰,风迷乱着我的长发,刀割一般刺痛着我的肌肤。
这一切均不及心中的痛,那丝丝脉动的痛意锥心彻骨,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我离别了野离部落,秦默离开以后的那个黎明,野离部落的人找到了我们,把穆勒齐格交给他们之后,我就向野离公公婆婆告辞离开。
老人知道我们之间必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百般挽留不住,只好恋恋不舍的送我离开,阿默哥哥不见了,阿笙姐姐也要离开了,穆勒齐格哭哑了声音,哭红了眼睛,可是离去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回头。
正如人生的许多抉择,纵使你百般懊悔纠结,却终是回不去了。
不知不觉竟在一路寻找秦默离开的方向,沿着白马疾驰的路径,一如当日他从长安城追踪我时细细寻找着他曾经滴落的血迹。
可是黎明后才缓缓停歇的暴雪逐渐掩去了他的踪迹,那殷红如梅花的血滴竟渐渐不可寻觅,当一点痕迹也杳无的时候,我提着马儿的缰绳静默在雪原之中,久久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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