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悚然一惊。
并不只因为那一双举世罕见的眸子,更是因为,这个人……好像没有中毒?
宇文熙和看着这场景,再次想起之前在望醉楼上此人袭击白轻墨的那一幕,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赤邪摘下头上的斗笠,扔在一边,血色瞳眸含着冰冷刺目的笑意。
“沉月宫主此言甚和我意。”赤邪手指微微曲起,十指上的蔻丹在夕阳下泛着橘红色的诡谲光芒,“难怪沉月宫与碧落教能在短短几年中于武林奠定如此深厚的根基。”
白轻墨冷笑:“阁下谬赞了,沉月宫与碧落教再怎么快,也比不上魔宫五十年之内以雷霆万钧之势东山再起。”
魔宫!
众人惊恐地望向那血眸男子,此人居然是魔宫的人!
赤邪面色无波,仿佛早就料到白轻墨会戳穿他的身份。
白轻墨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寒。原本近几日心情就不佳,偏偏还碰上这些个劳什子的怪事。既然他们不客气,那她也没必要再假惺惺。大伙儿一块儿撕破脸皮,总比一直不动作胶着在这儿好。
宇文熙和低调地隐在一旁,一声不吭,额头上再次渗出冷汗。这人不是父亲的朋友么?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魔宫的人?宇文熙和瞪着眼,咬牙切齿,脑中只剩下三个字:完蛋了。
白轻墨、兰箫二人与魔宫打的那几场架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第一次是京城烟雨楼,打完一场之后,几乎半个京城一夕之间变为断井颓垣;第二次是在宣州,元宵佳节全城欢庆,结果魔宫插来一脚,以十八仙为中心,全城斗殴,横尸遍地,事后发现宣州中心方圆十里都被夷为平地……魔宫十分看得起碧落教与沉月宫,每次与他们对阵都会派出绝对精良的下属,而且专门挑这二人在一块儿的时间和热闹人多的地方,方便砸场。碧落教与沉月宫也十分的给面子,反正都不是什么善类,就地开打,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没来得及溜走的,一开始就下狠招。因此,江湖人已经总结出,反正只要这双方相见变必定会有一场大战,并且事后必然殃及无辜血流成河,而没有人是想做炮灰的。
这一回,终于轮到他们华清州了么……
宇文熙和抹了一把冷汗,深感自己运势甚差,居然同时惹上了这三个煞星。
赤邪眼中的笑意平铺在眼底,三分邪冷,三分杀意:“白宫主,你太聪明了,聪明得防不胜防。难怪我们大尊主视你为劲敌。”
“劲敌?”白轻墨冷笑,“是眼中钉才对罢?”
右手搁在腰间,轻轻抚摸着白玉笛,兰箫温润的面孔上是一贯的浅笑,却辨不清意图:“火使言重了。你们的大尊主根本没有担忧的必要,因为……”兰箫温和一笑,万分礼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简直不敢直视,“想要得到这个武林,她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太狂妄了……
众人不由得齐齐打了个抖。
这种话虽然谁都会说,尤其是在召集一大群人鼓舞士气宣誓的时候,什么“我们必胜”啊,“他们是白日做梦”啊,诸如此类的话铁定是要说很多遍的。但也仅仅是在场面上做做样子而已,鼓舞鼓舞士气,宣誓完了还是要回归现实,面对冷酷残忍的时局。毕竟只是美好的希冀,真正实施起来却是任重而道远。然而,今日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人几乎信以为真。
如此光明正大的挑衅,是对魔宫实力的绝对藐视。
看上去分明是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可是这温润如玉的模样太具有欺骗性了。不愧是碧落教主,这嚣张的态度比之沉月宫主当真是毫不逊色啊。
“看来两位早已胸有成竹。只是,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能胜过我们魔宫么?”赤邪不怒反笑,“你们的黑道不过如此,白道也即将成为一盘散沙。仅凭你们二人,有什么本事与魔宫一较高下?奉劝二位,趁早给自己找条明路,保全一身名声才好。否则等到日后身败名裂,你们的下场,会比任何人都惨!”
“这就不劳你魔宫操心了。”红唇轻轻勾起,白轻墨笑得嘲讽,“你们那位大尊主最好别太自信,逐鹿中原,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在下自知二位武艺超群,自认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战胜二位,可是……”赤邪的红眸眯起,右手微抬,掌心忽然冒出一团耀目的火苗,“你们真的太嚣张了!”
话音刚落,掌中火球便已凝聚起来,赤邪眼中闪现出残忍的光,右掌一推,火球蕴藏着无比的高温砰然砸向白轻墨所在的位置。后者脚尖轻点飞身避开,一道紫光自指尖掠出,切向赤邪脖颈,身后火球狠狠砸在擂台一角,擂台塌陷,木屑漫天飞扬,熊熊烈火在那一处迅速燃烧起来。而尚在擂台边上来不及脱身的一名男子不慎被火苗舔上,炽热的火焰便瞬息爬满他的全身,少顷便化为成为几缕烟尘飘散在空气中。
围观众人此时已经感觉到比狼人更恐怖的生命威胁,纷纷连滚带爬地逃向较远的所谓“安全地带”,希望别招来无妄之灾做了炮灰。剩下那三个人纷纷使出招数对攻,火苗在四处窜起,空中各色光芒杀气四溢,烧焦的气味逐渐浓郁,木屑飞溅,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望醉楼三楼上,凌昭云一身南朝庭小厮的着装,隔着帘帐望着底下的场景,眉头忽的皱了皱:“不对,这个赤邪根本不是他们俩的对手,怎会如此有自信……”
脑中忽的掠过一丝灵光,凌昭云突然转身拿起桌上的茶杯,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放入茶水里。
青黑色倏忽蔓延,凌昭云脸色大变,折阙焦急地上前一步,眼睛倏地睁大。
“——茶里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折铁难消战血痕
望着场下一派狼藉的打斗场面,凌昭云一贯潇洒淡然的脸上首次出现了类似于焦灼的神情。这也难怪,他身为倾云楼楼主,而且交友广泛,平时与沉月宫主偶尔走在一块儿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然则他与沉月宫的私下交情毕竟尚未公开,况且此时……
华清州此番是黑道的集会,他一个白道龙头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不妥,更何况,白轻墨方才才说了碧落教与沉月宫假扮魔宫中人传言属实,若他此时便明目张胆地援手这二人,分明是置白道于不顾。
凌昭云眉头紧锁,转身向折阙沉声道:“把你们的护法雪升叫来。”
话音刚落下,帘帐一卷,一个蓝色的人影便迅速出现在隔间里。
雪升接过凌昭云手中的水杯,放在鼻端轻嗅,脸色变了变,道:“此毒名为‘朔月茗’,毒性阴寒至极,发作却极为缓慢,只有与茶水混合才能显出其毒性。普通人若是没有内力,就算中毒也无碍,然则若是会武的,内力越深厚毒性变越强。中毒者三个时辰之内全身会逐步脱力,轻则内力被完全抽空,重则功力反噬导致重创,药效能持续四到五个时辰,这段时间内,中毒者若是面对攻击,则完全没有自卫能力。”
折阙急急问道:“如何解毒?”
雪升蹙眉道:“一个时辰之内,排除所有外界干扰,静坐不运内力,并由另外一人进行调息,则可将毒性解除,只是……”看向底下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人,“眼下这情形,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折阙眼中利光一闪,道:“不如我们下去接替宫主,让她和兰教主上来。”说着便握住腰间长剑剑柄,作势欲出。
“——慢!”
折阙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手臂,狐疑地看向凌昭云:“凌楼主?”
“现在尚不宜出手。”凌昭云看着底下的场面,微微蹙眉,略一思索,道,“你们宫主练的是《莲心诀》,原本便是阴寒之气极重的功法,而你们宫主正是因为体质异于常人,乃难得一见的全阴之女,才得以顺利练成此功。”说着转身看向雪升,挑起眉毛,“你方才不是说了,此毒性阴寒,而阴寒之毒正合‘莲心诀’的胃口。兴许,这毒发作起来,你们宫主,会是个例外呢。”
雪升怔了怔,目光再次落回场下,道:“但愿如此罢。”
夕阳似火,天边落霞熊熊燃烧,漫天橘红的光晕,映得大地也变成了一片缤纷的奇景,却掩不住荷塘边浓重的肃杀。
火球中蕴藏的温度极高,远远超出寻常火焰。炽热的火苗舔上的地方寸寸化为灰飞,幸好能量不大,没有造成大面积走水。
赤邪浑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火光,双掌间火光四溢,长发狂舞,血色瞳眸中不时掠过嗜血的光芒,唇边衔着疯狂挑衅的笑意。
紫芒闪烁,水袖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度,白轻墨旋身避开炽热的高温,翩若惊鸿,素手一翻,凌厉的掌风便冲着赤邪袭去。深厚的内力在此时展现无遗,女子黑眸如星,眼风冷淡却隐藏着丝丝冷厉,一身孤高冷冽的气势,抬手之间轻而易举翻云覆雨,令见者无不胆战心惊。
白玉笛握于手中,兰箫面色冷硬,眉峰凛冽,月白衣衫在风中飘然而动,随手一挥,淡蓝色利芒锋利如刀刃,切开火球隔空向赤邪飞去,打得后者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