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崆峒派大肆挑衅碧落教与沉月宫之后,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双方便交锋数次,几乎每次都是崆峒派惨败。大多数人都在指责刘长青的鲁莽决定,同时掌门令被盗,虽然明知是“天下第一神偷”单飞下的手,却至今未能追回,派中长老分为不同的派系,平日里有野心的此时更是抓住了机会,纷纷在派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对着掌门之位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刘长青整日都忙得一团乱,掌门之位摇摇欲坠。
刘启笑得脸上的皱纹都粘在了一起:“刘掌门刘掌门,等刘长青下台了,大哥上去,还不都是刘掌门么?”
刘丰呵呵一笑,山羊胡须一颤一颤,对兄弟的溜须拍马显然是十分受用。
“叩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后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恭敬地响起,“二位长老,你们要的茶送来了。”
“进来。”
一名穿着崆峒派衣服的弟子推开了房门,端着一盘茶水,走进屋去。这名弟子微微弯着脊背,低着头,给桌边的二位长老沏上茶。
刘丰接过茶杯,想到方才他与刘启说的话,唯恐被别人听见,便顺眼瞧了一下那正倒茶的弟子,发现他低着头,大半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眼角有一块污迹,似乎是烧柴火的时候蹭上的,只觉得以前没怎么见过这个弟子,不由得心生警惕,状似随口问道:“你是哪个长老下面的弟子?”
那人再沏了一杯茶给刘启,答道:“弟子无才,有幸拜于启长老座下修行。”
“哦?”刘丰看向自己的弟弟,“原来是你座下的弟子?”
刘启打量了一下那人,见他低着头看不太真切,光看那相貌轮廓似乎在脑子里没什么印象,但仔细一想,自己座下弟子少说也有一百多人,哪里可能一一都记住,既然这年轻人都这么说了,想来是自己没记住,于是顺口道:“是我下面的弟子。”
“哦,那就好。”既然是自己弟弟手下的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就不存在泄密了。刘丰放下心来,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但茶水方下肚,就陡然觉得一阵刺痛自胸中扩散开来。
刘启忽然听见桌子对面的人喉中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诧异地望过去,只见刘丰脸色铁青,张着嘴巴,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茶水,张口欲说话却只能从喉中不断发出哼哧的声音,四肢抽搐,哐当一声从凳子上摔下去,口吐白沫,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如铜铃一般,看着刘启的目光中充满了惊骇和怨毒。
刘启虽然不够有智慧,但能坐上崆峒派长老之位,也算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自己兄长眼中的意思分明是——你竟然害我!
突生变故,刘启正在惊骇间还没回过神来,尚且来不及向兄长解释,便觉得自己胸中一堵,一口鲜血喷出来,猛地回头看向那个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弟子”,嗓音干涩而痛苦地道:“你竟敢下毒!”
那“弟子”终于抬起头来,嘴角微微笑着,擦去了眼角那一块污渍,露出了英俊秀挺的面容,和眼角那一朵……蓝色的莲花。
刘启就是再笨也不会不认得那个标志,沉月宫四大护法之一——雪升!
刘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雪升是以擅长使毒而闻名遐迩,但是他根本就没有喝那杯茶!
雪升瞥了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刘丰,再将目光转回刘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刘长老,我可是你座下的弟子呀,等你的哥哥醒来之后,就会发现,他的好弟弟为了掌门之位,竟然不惜手足相残,虽然下毒失败没将他杀死,但仍会愤怒不已,然后和刘长青彻底摊牌,直接将崆峒派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到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你……好歹毒!”刘启断气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雪升戴着手套拿起了自己刚才用的杯子,并换成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然后彻底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雪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玩味地笑着,口中似是惋惜一般地喃喃道:“你们都以为下毒只能在饭菜茶水之中,谁会想到……在杯子上下毒呢?”
作者有话要说:
☆、摘得一双红豆子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在今日之前,兰箫一直以为这句话是形容夏天的。
清香沁人,碧波荡漾,莲池四面环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蓄水池,幽雅悠远,天然雕饰。池中芙蕖盛开,犹如盛夏之景,不远处的断崖上,一挂瀑布飞流直下,传来隆隆的水声。一叶小舟缓缓漂浮在万顷莲池之中,无涯持着一柄竹篙撑着船,船头拨开半人高的莲花。水面上荷叶倒是不多,莲花却是一朵挨着一朵。与寻常地方正常时令的荷花不同,在这莲池之中,有含苞待放的花蕊,有盛放娇艳的成花,还有周边花瓣早已脱落的翠色莲蓬,各色风情融为一体,就连吹拂着花海的秋风,此刻也感受不出一丝萧索之意。置身于这广阔的莲池中,竟让人恍然生出四季融合于身侧的感觉。
高贵而不过分雍容,淡雅而不过分素净。
斜靠在船舷上,兰箫打量着周围奇景,脸上满满的都是赞叹之情:“当真妙极。”
屈起手肘,懒懒地撑着脑袋,白轻墨闭目养神,听得兰箫一句赞,微微睁开眼睛,话中自带三分笑意,道:“比起你那千顷兰园,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兰箫语气诚恳。
白轻墨讶异地挑了挑眉,却收到了对方十分真诚的笑容,只好不语。在她的印象里,眼前这男人,不论是口舌之争还是真功实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愿意认输的。
“你该早领我来看一看的。”兰箫语气中有些遗憾和惋惜,“也不知在我之前,已经有多少人见过这天下第一的莲池了。”
“唔,这我倒要想想……”白轻墨换了个姿势靠着,看着对面的兰箫,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除了我沉月宫上上下下的数十名内门宫人,还有祁无芳、凌昭云、风琉月、宇文熙和,说不定还有单飞……”
“好了,我知道了。”看着白轻墨那似是在思忖着计算的模样,兰箫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缓了缓神,抬眼看向她,无奈道,“白宫主果然热情好客,然则对我碧落教总是有一些成见的么?”
白轻墨挑起秀眉:“碧落教主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心来本宫这处赏花。”言下之意:你自己不厚着脸皮求我带你来看,眼下知道了那么多人来过,却反来怪我?
兰箫抚额:“是白宫主贵人多忘事。”言下之意:好男不和女斗,我早在华清州就同你提过这事了,你自己一直没放在心上……
白轻墨掩口一笑。
站在船头背对着二人撑船的流风已经对这种不太正常的对话完全免疫,头顶的芙蕖发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浑身上下气息十分沉静,仿佛根本没听见任何言语,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才能表达出这人随时都能笑出来的心理状态,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此刻只能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地撑船。
兰箫瞥了一眼前头身躯僵硬如木头的流风背影,淡淡道:“堂堂沉月宫影门副门主,在你这里就只能做船夫么?”倘若他没有记错,上回在华清州也是这人陪同她一块儿泛舟湖上的。
白轻墨侧卧在舟中,仰起头笑了笑:“影门本就是本宫直属亲卫,负责本宫身边一切大小事务。折阙为沉月宫暗影即影门门主,但她一个女子,做这撑船的活计怎么看也不太好,能者多劳,便由副门主来了。不过……”说着淡淡扬声,“流风,连兰教主都这么说了,你是否亦觉得本宫屈才了?”
宫主大人,您今儿个心情当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脑门上一大滴汗滑落下来,被点到名的流风被身后这俩祖宗弄得提心吊胆,连头都没敢回,就那么老老实实地撑着船,生硬地答道:“影门上下皆乃宫主亲卫,谨遵宫主吩咐,属下绝无半句怨言。”
“很好。”白轻墨淡淡道,“兰教主,看来是你碧落教中的座使一个个都心性太高,不晓得如何才是对主子的忠心。是否需要本宫帮你调/教一番?”
兰箫微笑:“碧落教弹丸之地,怎比得上沉月宫中人才济济,几位护法更是个个全才。”
许久没同他这般说话,白轻墨嘴角弯了弯,忍住了一瞬,看了兰箫一眼,最后还是忍俊不禁。
兰箫看着她的脸庞,那漆黑的星眸中闪烁着点点轻和的亮光,红唇上翘,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轻快得仿佛不涉红尘不染俗世,总算是有一些寻常桃李之年的女子的活泼神态来。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淡淡的波纹荡漾开来,在微微的凉风中蹿入摇摆的莲花之中,让人心神一荡。
他探过身去,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撩至耳后,眼中闪着奇异的光,问道:“你究竟多少岁了?”
“十八了,怎么?”
“是今年十二月满十八?”
“嗯,十二月初二。”白轻墨点了点头,道,“问这个做什么?”
兰箫看着她,上下打量着,叹道:“好小……”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胳膊,“还这样的瘦。我怎么就……”